雨，一下再下。

我没有带伞，毕竟这场雨来得太过仓促，甚至找不到一个能够暂时躲避的雨檐。于是我快速穿过那条窄窄的小道，向马路中心走去，希望能拦到一辆出租车。

然而出租车的身影却似都隐匿在了这一场未知的风雨中，不留痕迹。我默然，无法责骂自己的运气。雨点打湿了额前的一缕碎发，似海藻般凌乱地缠绕在眼前，世界不再是一派风清月朗。

一身狼狈，无处可退。

所幸补习班所在的小巷，离家不远。我于树荫下行走，雨点疏疏地从盛夏繁茂的枝叶间落下来，沙沙作响，犹有些雨打芭蕉的风情。很明亮的感觉。

心情不再似刚才般低沉，我又找回了对雨天的热爱。呼吸间嗅到一丝湿润和芳甜，陡增了一份安宁。

眼前又是熟悉的景致，离家不远了，我甩甩眼镜上的水珠，见一拉黄包车的老翁穿行而来，车上绿色的油漆在透明的雨帘中尤其醒目。

比我更狼狈。车上的帘子垂下来一半，遮不住袒露而出的后背，被雨水打湿了一大半。那件贴身的深蓝色马甲更显出老人瘦弱的身形。青筋暴起布满老人斑的双手紧攥着车把手。

眼睛却不似寻常老人般昏黄，有油尽灯枯之意。眼珠虽有些突出，却复有少年人的神采。

我同他相视一笑，心中有些同病相怜之意。见天空愈加黑暗，不由加快了脚步。脚下溅起的水花扬起来，似把我和老人的距离隔远了些。

“姑娘！”我回头，见他猛蹬了几下车，手上的青筋突兀地蹦了几下，“要不要……我载你一程啊？……”老人嘿嘿笑了几声，声音不似神色明亮，显然是有些乏了。

眼神却更加明亮，露出粉红色的牙龈，在雨中显得恍惚又真实。

“我看我们挺有缘分的，我同你少算些钱。”我抬起头，目光所至是雨中朦胧的小区大门和老人那双明亮的眼睛。

明明年岁已高，却有涉世未深的天真。一昏暗雨天，一瘦弱老翁，想要欺骗明明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

可他眼中闪烁的东西分明是善良。

我想，老人该是幸福的，他一定有孝顺的子女供他安享晚年，用心呵护那一份不谙世事的善良与真诚。

我不愿让他的真诚蒙灰，于陌上行走，真心永远是别人不敢辜负的东西。

于是我笑了，明媚而又快乐。“好啊，麻烦您把我送到那里！”手指指向雨中那看不清的与小区背道而驰的远方。我究竟带了几分义无反顾。

“好嘞！”老人笑了，浅浅淡淡的皱纹盛开成一朵花，甚美。黑色不染纤尘，却接受了纯洁的白。今天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我都没法拒绝那样的善良，红尘阡陌，那种珍贵的笑容，是我想穷极一生去守护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