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的我总是幻想,墨色如洗的山峦下,有一条清浅美丽的静寂河流,凤凰花在水边盛放,天空一片云海。当稚拙华年褪去,当凤凰花掩饰不住地凋零,我知道,想象并不是现实,我生活的地方,没有小桥流水,亦没有永不褪色的玫瑰。我生活的地方,宁静而永恒。
后来长大了,我终于懂得用心去感知外面的世界。窗前扦插的木槿已然芳魂杳杳,外婆种下的芦荟却繁密如迷你森林。一架爬山虎染绿了半面防盗窗,而坐在窗台吃枇杷的我,学会了如母亲一样,隔了叶隙将枇杷籽掷向楼下杂草丛生的花园,“会长枇杷树的。”紫罗兰在一旁偷笑,袅娜的身影在不知名的春光里摇摇曳曳。雨天,城市变得湿漉漉,撑伞漫步在华灯初上的街头,玻璃橱窗里摆弄模特水晶项链的女子安静地笑着,关不紧的玻璃门缝里淌出清浅的慢歌,咿咿呀呀地轻唱“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月色被打捞起晕开了结局……”邻家老爷爷拄着杖回了家,在家门口一把拽住被淋湿的我,往我手里塞进一叠老报纸,“以后长大了要去美国念书,我孙女就在美国,晓得不?”简单的人,简单的事,像窗外的雨,下着,一直下。
十二岁的时候到外求学,记忆仿佛脱了节,断了层,寄居在世界漫天的繁华里。什么时候开始,书店里少了三毛、席慕蓉和张爱玲的集册,《花火》《最小说》开始多了起来,韩寒与郭敬明在畅销书排行榜上大行其道,女学生们学着小说“45度角仰望天空,悲伤逆流成河”。什么时候开始,整条街一夜一夜响着扩音喇叭放送的“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就像天边最美的云朵”,青春洋溢的女孩穿着超短裙举着自拍杆。什么时候开始,看见年迈的外公在电脑前眯着眼下围棋也不觉得惊讶,只是会恍惚间怀念,那些坐在他怀里看他和别人下棋的日子。什么时候开始,一夜风雨起时,城市的霓虹依旧绚烂如烟火,而微信上收到好友无数条雷同的内容:“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这时,我才终于可以坦然面对过去的凋落与重生,像芦苇循序渐进的死亡,像凤凰花孜孜不倦地盛开。心如阳光拂面般安定,心底有漫天杏花烟雨,静静、寂寂、茫茫地落下来。我知道,心安处便是故乡。
重庆南开中学学生 宋月玥
来源:《语文报·青春阅读版》2015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