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尖隐隐萦绕着香味，似是而非，这样的时节，该是花谢了吧。百花揉尽后的香味，萦绕鼻尖，却是荼蘼。倦怠起身，看到自己一头青丝已然染上白霜，不禁苦笑，原来自己也是春归人老了么？

抬头望向窗外，染柳烟浓，流水落花，行人纷纷，全然不顾脚下的花瓣，一脚一脚，毫不留情地踏上，蹂躏。

风卷动起花瓣，落在池塘里，拂出一阵涟漪，想起昔日与你的时光。湖面上金辉熠熠，随风荡漾，湖岸边青柳摇曳，披风动荡。你笑得爽朗，连声讨饶，说已是比不上我，连友人也不肯赞誉他啦。

饮酒，斗茶，踏雪，赏花，作词，笛声三弄，梅心惊破。贪杯微醉，误入藕花深处，惊起鸥鹭无数。这些如此平常，现在却已是奢望。

天色已晚，日上三竿，我坐在妆台前，梳起蓬乱白发，镜子里那个倦容滞目的老妪，竟然是我吗？罢了，女为悦己者容，即使打扮好了，怕也是无人观赏吧。

手有一下无一下地拨弄着头发，想着这头白发曾被你亲手打理，那时还是乌压压的一片，光滑如缎。夫妻琴瑟相和，你为我画眉，我替你束发，两人相视一笑，神仙眷侣，不过如是。

却突然起了波折，战火开始蔓延。什么都变了。没了安定，没了居所，没了东篱把酒黄昏后，没了舞低杨柳楼心月，甚至，连大半生的珍藏也不知所去。只有这春天，依然不管这人间是非，姹紫嫣红，百般娇媚。

这春天，以后，是谁陪我过呢？没了你与我续弦弄诗，没了你与我品茗对月，没了你与我并行阡陌，哪还算是春天！

想要喊一声你的名字，声音还未出，眼泪已然决堤，滴落于冰冷的地板之上，打碎了一室的寂静。别人都说热泪盈眶而出，可这眼泪，分明就是冷的，冷到了骨髓里，让人不住地打寒噤。

日子慵散地过着，轻描淡写。有诗酒朋友告诉我，双溪的春色尚好，夕阳的斜晖淡淡地撒在江面上，两岸的虫鸣此起彼伏，微风习习，游人如织，她们已经穿戴整齐，簇带济楚，就等我啦。我想了想，只说考虑。

一日过去，落日熔金，暮云合璧，想起曾在这样的余晖下，与你讨论的未来。

你说，想要住在山脚，就在山不远的地方，被丛生的植物和花朵环绕。门前，会用红砖砌了花坛，会种满了蔷薇、小菊和硕大的葵花。

我说，要养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狗，一只眼神温柔的老牛，或许还要毛茸茸的小鸭和一小块荒芜了许久的土地，当然，你来播种开垦，我来期许葱茏。然后，在荒芜堆间，栽一架葫芦，几株西红柿，一小块青菜。屋檐下，种一片茉莉，等着它萌芽，抽叶，长成一夜夜幽雅的芬芳。

你说，要在墙角搭一秋千，要看我蹴罢秋千，罗衣轻飏，会默默看我在院中浇灌一朵花朵，呵护一棵青菜，看我纯真如孩童般同老牛说话。会温一壶酒，在突然落雪的冬，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会一同去山坳深处寻一树红梅灿烂。

如今，时过境迁，再也没了这样的生活，惆怅与伤感忽然袭来，这样国破家亡的时候，还是不必去游览了吧。朋友不肯，继续劝我，说也许出去游乐一番心情自然也就好了，何必幽居春闺。我笑笑不言。看再多的美景又有什么用，那双溪上的轻舟，又小又窄，怎载得住许多忧愁，怕是会沉下去的。

倒不如，在窗帘底下，听别人笑语欢声，聊温旧梦。

又想起昨夜的梦。

梦中清帆一卷，轻舟一叶，孤寂中载着沉默，随时光的逝水飘忽而去。伸手探出，想触摸光阴的身形，却是捉回一手的愁云，一心的迷茫。颠簸着，遥见远方，一片白蒙蒙的水光，将满目的湖光山色晕染成轻忽飘摇的水墨。俯身出舱，仰望穹窿，灰蓝里坠下点点沉重，压得人心里惴惴。

传来《秦风》里熟悉的音律：“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何阳作者系安徽省怀宁县独秀初级中学学生，指导老师／刘小轰

来源于语文报初二版2015年6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