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停在村口的荷塘旁,弦月的清辉柔柔洒下,给这静夜荷塘添一件温柔霓裳。想到以前太太常带我来这儿。太太拿着大蒲扇,我也摇头晃脑地拿着个小扇子,太太在后面慢悠悠地走,我在前面哒哒哒地跳,偶尔小跑几步,星光洒满她的头发,叫着“慢点咯,慢点咯”。我一听更是撒欢,迈着小短腿,拼命往前跑,我转头冲着太太露出大门牙地笑,太太也对我笑。童真的目光里,这些快乐都应该得到永存。
幼时,父母忙于工作,在一岁左右,我就被送到了外公外婆家居住。父母两三月来看我一回,外公是校长,外婆种田,我自与太太最亲。
回到农村的家,望着门口那间小院子。虽然两年没来了,却还是感到那么熟悉与踏实。现在追忆起来,太太着实是有童心,她是我日日想念的亲人,我可以在她面前或胡闹,或大哭,或搞怪……她都会耐心陪我。她曾带着小小的我剥毛豆,两人各拿条小板凳蹲坐在家门口,越是难剥的我偏要剥,死不罢休,太太看了也不骂我,不怕我弄得满手是毛,也不怕我会哭着喊指甲好疼,只是在剥完豆子后轻轻帮我把手洗干净……
推开那扇尘封的大门,便来到太太的故居,这儿看起来与以前无异,因为一直有人打扫。我轻轻推了推屋门,门被锁了,窗户也被钉死,一种错乱和隔绝感忽然撞击着我的脑袋,回忆也随之涌上心头……
曾经那条遍地菜花黄的小路,小鞋子踏在泥泞的路上发出“啪啪”的声响,稚嫩的童声响起,“太太,鞋子怎么会响啊?”“它不喜欢走小路,它觉得太脏了。”“那小路脏我们还走?”“不是你说要下田的吗?”
红桃碧叶的桃树下,“太太,我要吃大的!”“好,给你个最大的!”拿到肥溜溜的桃子时,我喜滋滋地开始啃桃子,蹦跳着走路。“太太,你不要给表哥那个荷花,我想要!“好好好,给你!”“真漂亮啊!”“太太,表哥不和我玩!”“我去打他的屁股!”看着表哥被蒲扇打了屁股,我笑得合不拢嘴。“太太,我告诉你个秘密,我最喜欢你了!”“我也最喜欢我们小池瑾了。”……我笑了,眼角的晶莹热热地涌出,沿着脸庞,无声悄落……
那张脑海中模模糊糊爬满皱纹的脸,一直带着慈祥的笑容,夏夜的风吹动她银白色的短发,她的背有些驼。我喜欢她蹲着跟我说话,我喜欢拉着她的手去看我最喜欢的村口的荷花,我喜欢拽着她陪我一起东蹦西跳……
望着远处的寺庙,想到每年那一列穿着红红黄黄袍子的队伍,演奏着悲伤的老调。
记起幼时的我不曾在意她的衰老,不曾在意她年华的流逝;记起当二年级再回来时,太太去世的场景,我不禁又悲伤起来。
那时我没见到太太最后一面,回来后我哭得撕心裂肺。那时绝对不会想到,就这样没了!那么短短的时间!我再也见不到太太了!恍然一下子,我失去了那么多。
现在说太太的好已经太晚太晚,我珍惜得已经太晚太晚,如果我早一点懂事,早一点理解,早一点……可我什么也做不了。如果太太在,她看到我这样无理取闹,是否会像从前让我坐在她瘦瘦的腿上,轻轻搂住我,嘴里低低哼着什么;竹制的摇椅“咯吱咯吱”地响着,我常常转过头,用小手摸摸她的脸,“太太,你的脸怎么皱巴巴的?”她总是笑笑说“老啦”!这个将我抱在怀中的太太,为我创造了一片属于我心灵的净土,她的爱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东西。我知道,一旦人大到一种程度会死,死,就是见不到,从世界上消失了!就像太太,就在某个鸟鸣的清晨,或是某个皎月的夜晚,忽然间心就乱了,忽然间人就慌了。太太的故居,多久没打开过了啊,里面的竹摇椅,多久没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了啊?太太,您多久没抱抱我了啊?
慢慢仰起头,漫天碎星似乎璀璨得灼人眼睛,淡淡勾勒出太太的轮廓,一如她往常对我慈祥地微笑,那份温暖慢慢加深,直到暖入骨髓,却又那么温柔,点点散淡……
太太,我再摸摸你,好吗?
注释:①太太,指曾外祖母,妈妈的奶奶,农村里叫“太太”或“太奶奶”,我年幼时叫“太太”。
作者系上海市新中初级中学学生,指导老师/余 慧
作者:池瑾
文章来源:语文报初二版2016年5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