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头一手拿着弹花锤,一手握着弹花弓,一上一下地敲打着,“嘭咚咚...嘭咚咚...”, 发出一声声悦耳的“棉音”。小屋里到处飘舞着纤细的棉尘,案板上原本发黄破旧的棉絮在弹花锤的起落间像花瓣一样舒展开来,逐渐变得雪白蓬松。老张头摘下口罩,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朝地上甩了甩,端起大茶缸“咕咚咕咚”猛灌了几口水,砸吧砸吧嘴巴,戴上口罩又接着弹起棉花来。
老张头家世代都是弹花匠,自太爷爷起就搬来这个小山村。这弹棉花的手艺老张头打小就耳濡目染,自然这弹花锤和弹花弓就传到了他手里。他也肯学,脑子活,手也灵巧,哪怕又黑又硬的棉花疙瘩,一到他手里,只要“嘭嘭”几下,便又能柔软如新。谁家要是娶亲嫁女,也必定要找他弹上几床被褥。每到这时,他就会使出他的绝活——在洁白的棉花上用红毛线拼成“喜鹊登枝”、“鸳鸯戏水”图案再配上大红的喜字,煞是喜庆。村里人都说他弹的棉被好看耐用,绵软舒服。因此每到年关时,村里村外的人都慕名来找他弹棉花,家里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老张头为人厚道,不管来客贫富贵贱,总是将活儿一股脑儿接下,憨笑着对来人说:“好嘞,明个儿就得,工钱嘛您得空给就成!”。正是凭着这门好手艺,不到三年,老张头就翻盖了三间大瓦房,还娶了村长的闺女做媳妇,次年就抱上了大胖小子。想起这些,老张头的嘴角不由地浮起了一丝微笑,手也弹得更加起劲了。“嘭咚咚”,老张头一面继续敲打着棉花锤,一面准备往棉絮上铺压红线和白纱。莫名地,他想起了他的儿子。儿子很争气,是村里出的第一个大学生,为此,老张头很是骄傲,可是也有些许失落,他知道他的这门手艺儿子是不会继承了。一想到这,老张头突然觉得手有些酸,他放下棉锤棉弓,蹲坐到院门口的青石台阶上,掏出旱烟袋,“吧嗒吧嗒”地抽起来。
门口的墙上斜挂了一块木牌,上面歪歪扭扭写了两个红字:“收徒”。老张头抬眼望了望,想到早年他带的几个徒弟如今都改了行,不禁叹了口气。不知从何时起,年轻人不再喜欢老式的棉花被褥,他们从城里买回来各种色彩斑斓的晴纶被、太空被、鸭绒被、蚕丝被。老张头想不明白,那些花里胡哨的被子咋能就比这棉花被好哩?这祖祖辈辈传下来的东西还能错了?老张头摇了摇头,猛嘬了一口烟。尽管现在的生意大不如前,自己也上了岁数,儿子多次劝他到城里去享享福,但老张头仍每天守着这个棉坊。他觉得,弹棉花这门手艺可是祖辈们传下来的宝贝,他不知道弹棉花的生意还能继续多少年,他只知道这宝贝绝不能丢,哪怕自己成为最后一代的弹花匠!老张头吐了口烟,将烟袋朝鞋底使劲磕了磕,起身将木牌摆正,又扯起衣袖擦了擦上面的灰尘,“收徒”两个字在太阳的照射下泛着红光。老张头一面朝屋里走去,一面哼起了小曲:“弹棉花啊弹棉花,半斤棉弹成八两八哟,旧棉花弹成了新棉花哟,弹好了棉被哪个姑娘要出嫁,哎哟勒哟勒…哎哟勒哟勒… ”
“嘭咚咚...嘭咚咚...”,山村里又回荡起一阵阵悦耳的弹棉声……
合肥市第四十八中学 康怡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