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缘

上午的阳光,照进陈设简单的画舍,石膏像、画架、一幅幅画作拖下了长长的阴影。风带着黄浦江的气息,沿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从码头边吹过来,带着一点泥土的香气。我不禁又打量起这个画舍来。雪白的墙壁,十几年来,虽沾染过色彩,或是岁月的痕迹,却依旧光洁如初;层层叠叠精美的油画,无论是那幅画着的白桦树林,墙头上神秘地微笑着的蒙娜丽莎,还是拉小提琴的天使与圣母玛利亚的画像,以及法国西部乡村与河流,幅幅都仿佛一个鲜艳精彩的世界,一靠近就可以走进去。

正是画舍的主人陈老师带我走进了绘画之门。那是多年前的下午,我们来到了偏僻的道堂街上,本来想着去乘轮渡渡江,偶尔间就来到了这座不起眼的小画舍边。都说“方寸之内,必有乾坤”,陈老师用他的亲切,他造诣颇深的绘画功底,深深吸引了我,领我走入梦寐以求的艺术殿堂。

“今天我们来临摹法国柯罗的《蒂沃利的埃斯特别墅》,他有着法国现实主义的画风。法国现实主义绘画包括两部分,一是以库尔贝为首,注重揭示客观现实的绘画;二是以罗梭为首,云集于巴比松村,注重表现田园风光的“巴比松画派”,如现实主义先驱杜米埃。可以说,现实主义不仅仅是一个流派,在当时,更是一种社会现象。”

陈老师七十六岁有余,一脸憨直的福相,布满皱褶的脸上,有一双小眼睛,咧嘴开怀大笑的时候眼睛总会眯成一条细小的缝。架着一副不成比例的大框架老花眼镜,背脊微微驼着。在他手中的画笔总像施了魔力一般,一刹那间展现在空白画纸上的,凝固着老师独有的画风与色彩。

老师给我最深的印象就是他非比寻常的幽默风趣,他偶尔流露在形色上的孩子气,他常说的一些无厘头的故事奇谈,都会给所有与他结识过的人脑海中留存下一个很深刻的烙印——他的笑容是多么有感染力,他的人生经验又是多么丰富!私底下,我觉得他就好像金庸笔下的老顽童,武功高超却也活泼爱笑,永远充满了正能量,并且将这种乐观积极向上的精神带给更多需要它们的人。

他曾经自嘲地说,他对绘画的热爱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都会让他忘记了吃饭、睡觉,他一边侧身站着,右手握着笔,一边对着画纸不停地“刷刷”。

“你看,这幢别墅后边参差不齐的小瓦房、小山就应该用冷色来上色,表现后退的感觉,同时衬托出这幢乡村别墅。”画到一半,听见陈老师对我的谆谆教诲。

如果说,“一字之师”郑谷对和尚齐己不经意间的点播如春风,让齐己豁然开朗、获益终身,那么陈老师教我绘画时的一丝不苟,就如春雨,一点一滴,滋润着我的艺术细胞。

“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绘画的间隙,陈老师会与我聊起对人生的看法,对《红楼梦》见解。超越了别的同龄老人的保守,给予了我艺术之外的对于社会的认知。

这就是在这大城小镇上的画舍中的陈老师。无论我将来身在何方,无论我对绘画的热情是否炽热如初,我都会一直记着他。记着年少的那段光阴中,他教给我的那些叫我视若珍宝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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