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常回蒲岐老家,却次次错过九月。脑海中有关九月市的记忆快被学习生活的浪花冲淡,才想起这家乡的狂欢。
说是狂欢,也只有这一词最适合它了!
请想,从农历九月初一到初五,这五天,蒲岐这个平和安详的古城蓦然成了繁华热闹的不夜城,犹如一片平静的水面蓦然成了牛皮鼓面,被槌子迅速地、有力地撞击着,毫无停息的发出欢乐的巨响!
这巨响,震醒了睡梦中的人们;震掉了漫出了篮子盆子的冰糖干果;震飞了还在地上吃食的鸟雀;震动了海中的玲珑鱼虾。这似乎是一位沉稳的百年老者的一声雄浑低吼:“是时候了!”
于是,人们慌忙起身,男人们挑起商品向外走去,唯恐没了摊位。他们将毛巾挂在脖子上,叫得面红耳赤、大汗淋漓,渴了,就随手端起早已沏好的一大碗茶,潇洒地仰脖,一饮而尽。末了,继续大声叫卖。如此豪气,实不图有多少顾客,只是在自豪地夸耀自家的好产品;女人们则与自己的好姐妹一起梳妆打扮,手挽手一起逛集市。她们脱下工作时的朴素服装,穿上绣着茉莉花的长裙,迈着舞蹈般轻盈的步子欢快地穿梭在涌动的人潮中。她们欢笑着,重回青春般玩闹着,人潮中开出一朵朵茉莉花。
“九月民风在,五行会古城。年丰争买卖,男女笑相迎。”这是蒲岐已故文人张纲先生对蒲岐九月市由衷的赞美。
古城的街上,糖霜闪着光的诱人干果迷得孩子们只能擦着嘴、瞪着眼,恨自己的衣兜不能再满些,只能对那堆酸甜的干果翻着白眼,努力地回忆、想象它们的美味;鸟雀到处飞,到处叫。人们心情自然好,便拿出干果招待,到了节日,这帮吃白饭的家伙倒也挑剔,几十种干果也只吃一两种,颇像被宠爱着的孩子。但也不算白吃,有鸟雀在吃食的店铺就会有许多孩子奔来,鸟雀们就是在为店铺做宣传;鱼虾们也在狂欢。如果这时去拿张网来收拾它们,定会比平时多收获几倍!但没人会这么做,这就是蒲岐人,淳朴善良,随和友好。他们的盛大狂欢,也会想到给水中的朋友们也放个小长假。
人潮涌动,人们就好像涌上海岸的洪水一样挤满了所有街道的所有角落。人们脚踩着脚,肩擦着肩。这时就是你自己也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因为这股浪潮拥挤着你,推动着你,使你不得不随着大流移动。
有勇气者曾尝试着逆流而上,硬是跟人群反着走。经过几番痛苦挣扎后,还是败下阵来。此人便是我。那双满是脚印的白帆布鞋被我的好友——一个地道得彻底的蒲岐人给调笑了好久。
那个好友对我说:“以前,蒲岐九月市的晚上是有抬阁的,应该更热闹吧。”听爷爷说过,以往的九月市总有扮抬阁、打秋千、耍把戏、踏高跷等颇具地方特色的游乐节目,还留有这样一首诗:“黄花佳节满城香,几个丫头扮古装。一路风声争赶集,麒麟送子鼠嫁郎”。《穆桂英挂帅》、《三打白骨精》、《女驸马》、《旗别山》……扮演者大多是10左右岁的孩子,最小的才五六岁,这些孩子大胆老练,被固定在四五米高的抬阁上要巡游全城。小时候还猜过一个风趣的谜语:“远看仙人腾云,近看三国封神,都说是铜身铁骨李全孝,仔细看看都是蒲岐人”。上面小孩子站得高高的,花衣花面,神气十足地弄着刀枪,龇牙咧嘴地笑;下面的大人们拍手叫好。抬阁的抬到哪里,人们就跟朝圣似的涌到哪里……
爷爷说:“蒲岐打千秋,打得米桶光溜溜。前门叫多谢,后门流眼泪”这一首广泛流传于蒲岐的民谣,既生动地反映了蒲岐人民的热情好客,也想象地道出了蒲岐人民难言的苦衷。一个春节,一个九月市,往往要耗尽他们一年中俭用的积蓄。
“我只见过元宵节的抬阁,可惜!”我想了一下,是觉得蛮可惜的。她拍了一下我的头,站起身来朝上面望去:“好啦,不说这个了。去九月市吧!”我应了一声,也朝上面望去。“镇武门”三个字赫然写在城门上面。城墙大部分不见了,没有城墙的城门,犹如没有手臂的千年老人,在默默地守望着古朴的民风民俗,守候着旧时的精神家园,记忆着一年又一年九月市的狂欢。
初二:臧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