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一生守着老家的几亩山岗薄地,很少离开家。
岁月在他的脸上刻下了深深的梨痕,多年的劳作耗尽了身上的活力,每天沉默着,仿佛有着无尽的心事,仿佛又什么也不想,言辞极少。
我的高中是在离家十几里的县城读的,每个周日下午返校的时候,父亲总将我送到村头,默默的站在那,望着我去的方向,许久许久,目光有些浑浊,有些无力。我常想:父亲在想什么呢?是在想儿子的一路顺风,还是在想以后的几天该为儿子做些什么?
6月底,快该高考了,为了让我吃好,父亲骑着旧自行车每天给我送煮鸡蛋。下午放学的时候,总见父亲蹲在学校门口,满脸满身的汗水,一手提着鸡蛋,一手用衣服扇着。一次,天下暴雨,我想父亲不一定来了,就回了寝室,刚坐到那,就见父亲从白花花的雨幕中跑了过来,顾不得檫去脸上的水珠,把煮好的鸡蛋递了过来,让我坐下快吃,他自己蹲到那,默默的看我吃下,然后顶着雨回去了。望着父亲瘦削的背影渐去渐远,我的视线模糊了---我吃的不是鸡蛋,而是父亲的血,父亲的肉,父亲的心啊!
毕业后,我去了较远的地方工作,极少回家,偶尔回去,也只是呆一会儿,父亲还总是默默的送我,在哪个他站了多少年的村口,一语不发,注视着我的离去,仿佛是一座瘦骨嶙峋的雕塑。
有一年的春节,在温暖的家里,我突然听到了<<常回家看看>>这首歌曲,悠扬的曲子让我想到了老家的父亲,顿时泪雨滂沱:父亲正在干什么呢?家里可也温暖吗?辛苦了几十年到老却一无所有,守着空空的老屋,守着无边的沉默,过着来日不多的时日,---父亲啊父亲?!
第二天,我带着儿子早早的回到了老家,院子里静悄悄的,经历了无数风雨的老屋已显破旧,屋檐上的几棵荒草在寒风中颤抖,发黑的墙皮已有几处剥落。走进屋里,沉默的父亲站了起来,但依旧是沉默,一双瘦干的老手轻轻地抚摩着我儿子的头,眼里竟充满了少有的满足。我望着父亲:父亲确实已经老了,背驼了,仿佛是一张弓,把青春和对亲人的爱射出去后的一张老旧的弓。
有几次,我让父亲和我到城里住,他望着他的老屋,沉默了许久,说了一句话:等我老得不能动了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