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如流,历史如流

那应当是一条浩瀚不息,席卷烟尘黄土的河流。

晨光微露时分刺破天穹的那缕淡光,照耀出彼岸经久不绝的对伊人的思念。足以席卷黄昏,云霞,天光的力量,带着风雨烟尘穿梭往来于神州之中。

那是人类最原始的欲念。

爱情,劳动,生活,足以放歌于平野之上,在低吟浅唱里品些怡然自得的味道。王刍,苍耳,蕨,薇,荇菜。如同一首连绵不绝的诵念,齿与齿在清脆的碰撞间得以寻求乐趣。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如同那潋滟于水波之中的倩影,是何等天生丽质,清容秀美,不出于凡尘,才为后人臆造了光幻淋漓的境界。隔岸观花,正是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只是,君在何方?遥望那阻隔万水千山的蒹葭,却想那后世帝王如何痴迷于生色犬马,有情人终难求。唯有追随至那翩然而去的魅影踏足千难万险,至死方休。这是如何令人肝肠寸断,心痛绞结的爱情,若比上玄宗“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也不过“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的滋味罢。

如此纯真活泼的年代,无法混杂钢筋与混凝土,温情而娇柔,情窦初开的刹那,天地细微而渺茫的变化,恋人眼中花好月圆,良辰美景,不过几只羽翼丰满的鸟拍打着翅膀匆匆携带走烟尘。亦如同现代社会永远无法抗拒的酒精与香水的冲击,有男人咳嗽时候残留的烟草气息,辛辣精明。

亦如同再也不会有一个诗经中般的女子,采一枝清淡闲雅的药芍花在放牧时偷偷塞给心上人,含蓄而内敛的表达,女儿家柔软细密的心思手艺,即便是多年之后已暮临西山,回想青春年华韶光无限,那一抹各自荡漾在心头的红晕依旧无变。“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蹰。”如同纯白色棉布碎花裙子,即使走在阳光盛行的七月,依旧安静的,美丽的,沉淀下冗杂晦暗的现代梦想。

类似于此,相比灼热的高喊“我爱你”,荧光屏上白马王子与灰姑娘肝肠寸断,撕心裂肺,催人泪下直至最后圆满结局的现代爱情故事,中国不断飙升的结婚率与离婚率,岂非成为一个境界?

习惯于现代作家所描绘的都市炎凉,一群怀抱所谓梦想在阳光下挣扎撕斗的人们,阳光所给予的温暖一无所有地消耗于心死的哀凉。而那些曾经如此鲜活存在于世界的生命,即便历史烟尘与层层黄土埋没了白骨,灵魂却是可幸的,缠绕在诗经的字里行间,依旧吟唱着几千年前的歌谣。

只是,他们不知。

时光足以泯灭所有未来灵魂,它是睿智而冷漠的天平,亲手摧残后只为再塑造出称心如意的物品。无所谓是非成败,红颜佳人,铮铮铁骨,英雄鸿业,霸王江山于现代,于城市,也只是终其一生走不出的墙壁设置的牢笼。人们的一生所触及的道德,礼教,规范,梦想,爱情,生活,远比他们所津津乐道的要为丰富。

只是,时光终究是公平的。

给予了物质的丰富,却不肯施舍一些想象于人类。所有现代诗人依旧快乐地歌颂着爱情,青春与梦想,但是绝非能有一人将“蒹葭”描写得如此肝肠寸断,绝非有一人,能罗列出比“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更单纯透明的诗句,展望最纯洁的心地。

诗经如流,历史如流。

流淌不息的终究是中华生生不息的五千年文明,天下本为一家,倘若连自家文明也不再珍惜,任凭其如行云流水,轻吟而过。那么,终将有一天,上古流传千年一脉相承的水源,怕是也要枯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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