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屋檐

“又是清明雨上，折菊寄到你身旁……”

又是一年南国春，春风吹绿了田野的麦苗，吹红了夹岸的桃花。冰雪融化，朝阳初升，人潮涌动，鸟儿叽喳，大地一片生机，注视着窗外，我的眼睛不禁又浮出当年的画面，想到如今应是坟头小草绿了又青，屋檐下可还有雨珠串成帘，而那天位老人是否还静静站在屋檐下，看远处碧天白云，众山成峦？

我自小便与曾祖母亲近，每次回去都会与她好好地待上几天。而在几个曾孙之中，曾祖母也独独偏爱我，每次我回去她都会笑开了花然后准备好一桌的好菜。

听说曾祖母是一位不寻常的女子，从小就受了许多苦，长大之后精明能干，她努力地干活，她要让自己的孩子偶尔吃上鸡蛋，她努力地干活，她不识字，而她要让自己的孩子上学，她努力地干活，她要让家人生活得更好……她把一切都奉献给了自己的家庭。她为了她们而努力了一辈子，劳累一辈子，辛苦了一辈子。时间在她的脸上留下了刀刻一般的痕迹，而辛苦把她的手磨得又粗又大，布满了老茧。现在她终于可以休息了。

我仍然记得我与曾祖母最后一次相见。老屋的屋檐颤巍巍地斜伸出来，而她就在屋檐下，静静地看向远处，我慢慢地走近，她转头看见了我，脸上迟缓地露出笑意。她用她那经脉纠结的双手抚摸着我的头，这时候爷爷奶奶已经不许她再干活了，我却仍能感受到她手掌里的粗茧擦得我的脸生疼。这原是一双多么有力的手啊，她撑起了一个家，这原来是一个多么有力的人啊，她为这个家挡住了数十年的风雨。如今我却突然觉得她已经老了。

曾祖母就是在那个春天悄悄地走了。她走的那天，小河两岸桃花悉数开放，鸟黑的屋檐斜插在一片粉红之间，分外入景。可这一次再也没人陪她了，只余流水潺潺，鸟鸣愁空山，朝云暮雨，物是人非，当时爷爷难掩悲痛，而奶奶早就哭得双眼红肿，他们的儿女们在曾祖母的遗像前站了许久，缓缓流下泪来。一座房子里少了一个人，仿佛突然之间就空落了许久。

离开的时候，我终是忍不住回头望去，房子已被拐角挡住，可老屋的屋檐斜伸了出来，默默地，忽然让人就安下心来，我好像还能看见曾祖母毒素地站在那里，任春秋轮回，草木枯荣，把岁月都给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