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回忆的地方叫天堂

伯母走的那年,我十岁。伯母是因为癌症去世的,我还清楚的记得那个中午,我放学回家,母亲叫住了我,她犹豫了一会儿才跟我说:“你伯母……去了”。伯母知道自己得的是癌症,说是不想再花冤枉钱,所以后来她执意从医院里搬了回来,直到她走的那一刻。

伯母年轻时出过车祸,因为那场车祸,她的一条腿瘸了。大伯早年是跑货运车的,而伯母就是拖着这条瘸腿跟着大伯跑遍了南北各地。伯母每次从外面回来总会过来喊我,听到伯母的声音我就知道有好吃的东西了,记得有北京王府井的酥糖、新疆的哈密瓜……

我小时候父亲在外面工作,我放假在家时奶奶管不住我,于是母亲把我带到她的诊所里,因为靠近马路,母亲不准我独自跑出去玩,而我一个人也没有玩伴,很是无聊。只有偶尔碰到伯母从家里出来准备去放羊,在外面喊我一声,我跟母亲打个招呼,母亲才会让我跟着伯母出去。伯母牵着羊,领着我,提着竹笼子,她那因为车祸留下的瘸腿在童年的我的心里踩出一个个一深一浅的脚印。伯母把羊拴到野岗子下面,然后就去割草,那时我就会跟在伯母旁边玩闹,惹得伯母不时宠溺的训斥我一声。野岗子上杂草丛生,树木很密,伯母在割草的时候常会教我认中药,有板蓝根,有柴胡,还有杜仲……到后来,我也时不时会挖一些药草回去。时至今日,我对那几种药草的样子依然记忆犹新,而在我脑海里不时闪现的还有伯母的容颜。

伯母生前喜欢种树,尤其是合欢树。伯母走后,她的坟前也栽了一棵合欢树,每逢夏天,合欢花开,别样的芳香弥漫在空气中,弥漫在那个叫做天国的地方。

伯母走后,大伯在城里买了房子,从那后就很少再回老屋子,慢慢的那块院落荒废了,伯母种的香椿在院子里生出许多新苗子,杂草也开始蔓延,除了屋檐下水泥砌的地方之外,再无处下脚。第七年,大伯续娶了一个女人,也是那年,堂姐出嫁了,堂哥也在千里之外的杭州工作了。那年的除夕下午,堂哥回来上坟,临走时给伯母的遗像前上了香点了蜡烛。直到正月十五晚上,大伯回了趟家,看见放伯母遗像的桌子烧成了灰,残灰中找到了烧的不成样子的相框和插蜡烛的磁香炉。那是伯母的最后一张照片,别的在下葬的那天全部放进了棺材里,后来母亲和祖母提到这事的时候都说那是伯母的意思,说是不想人再记着她,我觉得也是。也是在那年,伯母坟前的合欢树死了。

我们这儿有个不成文的习俗,就是老人的棺材一般要早早准备好,所以我爷爷走的时候,父亲他们也给奶奶做好了棺材,而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那口棺材最终是伯母躺去了。奶奶擦着眼泪骂伯母,骂她装走了自己的棺材,骂她留下我未成年的堂哥堂姐……终究,还是白发人先送了黑发人。

这些年来,伯母躺的那块地方又住进了不少新坟堆。好久没回家,我差点没能找到伯母的坟,幸亏那棵已经死去的合欢树还在那站着,树上已经长满了青苔,坟上已经长满了杂草。也许下次回来时会是多年后的事了,不知道到了那时候那棵合欢树是否还会在那站着?那时候野岗子上是否还有板蓝根、柴胡、杜仲……那时候还有谁会记得,记得那段时光、那段岁月,那个时候……

墨城永寂な画骨成沙。。。除夕夜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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