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季

其实豫北大地早就进入了雨季。只是前些时日湮没在热浪之中,消隐淡化了人们对雨季来临的概念。而但凡人们意识到它的来临是否也会变得蠢蠢欲动呢?至少我是,我已经躁动不安了,像是非洲草原上发情的角马,渴望激情地奔跑,热烈地决斗,温柔地恋爱。然而此刻我选择了沉寂,一种近乎有些哀伤的沉寂。

我伫立在馨苑东路的一端,静默地看着各色的花伞无序的来往,看着划过车灯前的雨脚愈显得急密,看着默默开放的凌霄花,耷拉着脑袋的梧桐树,像是思考着什么,却又没有丝毫的思考。我只是看着,只是想看着来往的花伞,出浴的妙龄姑娘,夜色下美丽的五角枫,濡湿的地面,石块。享受这清冽的风,张大我身上的每一个毛孔,拼命地呼吸这风和这泛着丝丝甜腥味的雨气。

我突然想,雨季究竟是什么,我想到《人与自然》,雨季是摄影师镜头下换上新绿的非洲草原,是草原上精神抖擞的雄狮,是雄狮眼里成群结对的角马,是角马群渴望的新绿色的草原,是草原期盼的丰沛雨水。但那都不是我的雨季,不过它们都有着相同的属性,躁动,不安和亢奋,只是我又多了一层忧伤。但那究竟是什么?像是急性的传染病,像是青春燃烧的荷尔蒙,像是某种散落于空气中的讯息每个生命体都在同一时间段里获取,我也取走了我的那一份,将它读取,并溶解到了血肉之中,然后它就像病毒一样疯狂地起作用了,不无休止地袭扰我。

昨天上午,我还好好的,习惯着酷热的天气,放大的毛孔不停地吞吐热气,汗水不自觉地往外淌。但我并没有太多想法,热只是大众都有的自然反应,而我自有自己的一套生态调节系统,倒不会觉得自己比别人痛苦多少。然而,下午突然乌云密布,狂风骤作,每个人都抑不住的想要尖叫,我也亢奋异然,穿着四角小裤头光着膀子伏在栏杆上怪吼几声,洋讥笑我说:别丢人了!但我真的是颇感酣畅,内心像是栓了一头疯狂的野兽。

吃饭那当就呼啸而下了。很多人都被堵在了餐厅,即使拿了伞的也不敢贸然前行。急雨如同瓢泼一样,伞都显得无力遮挡,扶摇不定,转眼脚下的积水已经没过了脚踝。我冲进雨中,想要快步奔向宿舍,却看见两个头遮着毛巾的姑娘,在那边嬉戏玩水,不时发出撩人的尖叫。我突然变得从容了,想要和她们一样。当然也许她们是本来就没伞的,才索性就那个样子玩耍来的吧,但我还是那样钦慕那两个女孩,然而当她们看见了我,转而就羞怯的逃走了。我来了个干脆,把伞放了下来,雨水不是落下来的而是浇在脸上的。我无法看清前一米的东西,只能模糊的看到各色奔跑的人影,我愈加的兴奋了,尖叫几声,东方一道雷鸣倒是让我惊吓不小,但酣畅之情已如出栏之马,奔腾而出,情不自已了。

走到宿舍,全身还在淌水。我大声说:同志们,约吗!让我们去裸奔吧!他们只回了我两个字:傻屌。我不觉意外也不觉失望依然兴奋异常。换了身衣裳坐在阳台上,听着雨声哗哗,仍是亢奋难耐,拿了一本书听着雨声坐了下来开始翻手机,是的,很多人都这样。我也不例外。但我很快就沉寂下来了。我看到了罗新去了洱海。

洱海?我知道她说过放了暑假她要先去流浪,我以为只是一句玩笑话,没想到她去了洱海。然而我却还不知道洱海在哪里,也更不知道骑着单车环“海”的感觉。我想象着阳光烂漫地透过葱郁的树木洒在她单纯的脸上,崭新的单车像粼粼的湖光一样,闪烁唯美。我突然不再能忍受自己只能凭借想象力去表现这个世界了。我听着夜色淹没不了的雨声,悲哀的情绪像黑夜侵袭一样无法遏制。

我突然想了很多,我曾经以为我很知足现在的生活,我告诉二哥我很害怕有一天我们将不得不离开学校到莫知名的地方去,没操场,没教室,没图书馆的地方会变得难以想象。然而此刻这样的想法竟然被突然颠翻了,我再也无法靠书本来获取大山空蒙的景象,我再也不想只是靠着别人的笔触感知这个世界的其他美丽。突然发觉我是一只冬眠了很久很久的候鸟,然而雨季的蛙鸣将我唤醒,也唤醒了我的无限惆怅,我竟然睡了这么久,我竟然长着一双畸形的翅膀,无法振翅翱翔!

也许我本就不是什么候鸟,只是一只心存幻想的家雀儿。但直至今天夜色再一次降临我知道,如果我真的只是一只麻雀,那么我也终将会是选择饿死在飞往南方的路上。

当清晨的雨声再次把我唤醒,我又出去走了走,依旧是木槿树,法桐,枫杨,合欢,朴树。我爱他们,但也一样受够了我的局限,我突然就能感受到: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这句话之前是隐埋着多么大的悲哀和苦痛啊!我望着如织的雨线,感叹道:豫北大地啊!仿佛已经进入了迟来的雨季,生命的渴望像火苗触到干柴一样!

我渴望亲眼看看川端康成笔下的春山,去看看绵延美丽的雪原,看看薰衣草长满的城市,樱花烂漫的京都。我不在满足呆呆望着一棵树木发呆,不再满足用单发拍下一支紫薇雨中的姿态。我想我应该像角马一样迁徙,纵使狮口惊魂,鳄鱼当道,我依然渴望追逐水草。

我伫立在馨苑东路的一端,良久,雨线在路灯下平行而落,一对对花伞打马而过,我渴望的心灵像是一块非洲的草地,一只新生的小角马扑腾而落,打两个趔趄,晃晃悠悠,我知道我终有一刻走遍全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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