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歉疚

母亲住在交通不便的生产队,我几次要接她到场部居住,她都说什么也不肯。我知道,她是舍不下每年采山菜和养牛的那笔收入。我和哥哥轮番劝说母亲,自己有退休金,吃不完用不尽的,再说也辛苦一辈子了,奔七十的人了,干嘛非挣那几个辛苦钱呢!可是母亲对我们的话充耳不闻,依然我行我素。没办法,我们兄弟几个也只好由她了。

因为工作和交通的关系,一年之内我只能回家几次看望母亲。所以每次回去母亲都张家长李家短的和我聊个没完,直到我打起了嗑睡,母亲才想起铺被睡觉。可这一次回家,才吃过晚饭母亲就关起了门,神秘兮兮的说要给我看点东西,然后从柜子里拿出了一个小纸包,里三层外三层的打开,里面竟是存折。“给我看这个干啥。”我不解的问?“妈是想让你知道,妈有钱了。”我不禁笑了起来:“就你那两个打踢不倒的钱还叫钱哪。”母亲象没听到我的话一样,接着说:“儿呀,妈知道你委屈,没上上大学是妈没供到,前些日子妈看电视现在上大学不卡岁数了,六十岁多岁的老头也可以上呢!所以我就寻思,只要你想上,妈还供你,妈欠你的……要是上上大学也不会窝在农场里。”母亲的一番话说得我眼泪都快下来了。十年前,我高考只差几分落了榜,原本打算去补习,可家里的承包地连年亏损,母亲一个人也伺弄不过来,还有大哥结婚也需要钱。我实在不忍心母亲为我们苦劳苦作,便回家帮助母亲料理承包地。刚回家时我的心情糟透了,只是默默的干活,几天也不和母亲说一句话。母亲可能也是因为焦燥,牵牛时没小心,被牛踩了脚,脚面子肿得老高,根本穿不上鞋。我看不下下去,劝她休息几天。她只是摇摇头:“节气不等人哪。”母亲就这样趿拉着鞋,一瘸一拐的和我一起下地拔大草。九月的太阳威炎逼人,空气仿佛划根火柴就能点着一样。母亲穿一件蛋青的衬衫,后背上的汗水溻过的地方析出一道道盐渍……母亲的脚实在撑不住她竟跪在地上……我的泪只是默默的往肚里流。我分担不了母亲心里和身体上的痛!

一开始我还雄心勃勃的想自己挣够学费再去上大学,可是半年后,我做了生产队的农业技术员以后母亲就反对我再去考大学,她劝我现实一点,再加上我每月只有百十元的工资,等攒够了补习费和上大学的学费,已过考大学的年龄,所以那个梦成了永久的遗憾。也许我读了大学生活展示给我的会是另外一幅画卷。但是这么多年的拚打我的心早已归于平静,甚至认为这些坷坎本来就是我该承受的,也许正是这此坷坎才让我的生命里有了一些内容,才让在往事的回想中有了几分自豪。失去的终究是失去了,时光不会倒流,生活也不会重来,何况我已经有了妻女,我也真正的理解了父母的心,并为父母的心而感动。据说在非洲的海域里有一种马哈鱼,它的孩子出生最先得到的食物是母亲的肉体。在自己刚出生的孩子撕咬吸吮自己的肉体时,马哈鱼只是痛苦的翻腾,从不作丝毫的反抗。这就是母性,天下母亲共有的牺牲精神。

母亲现在一身的毛病,(尤其是腰尖盘突出,让她承受了许多的痛触,但她从来不在我们面前提起和表现出丝毫的难过,每次给我们打电话也都是报平安。)那都是年轻时出过了力找来的后帐。让我记记忆最深刻的是母亲经常下了班经常去地里背麦秸和豆秸,那时连队有专门的马车给职工拉柴禾,但母亲是舍不下那几元钱。有的时候我也跟着去,但回来时我都是坐在母亲背着的豆秸之上的。现在想起来真为小的时候不懂事而懊丧。母亲把她所有能给我们的都给了我们,虽然在她力所不能及的时候留下了一点遗憾,但却耿耿于怀,自责不已。这时候我也明白了母亲这多年拚命挣钱的原因了。母亲的心是天底下最慈爱、最辛苦、最沉重的心了……

母亲的歉疚让我更加了感到不安,如果我们能够更加接近我们的生活目标和人生目标,那么母亲的心也许会轻松一些快乐一些。我真的为自己感到惭愧了,这会让我更加努力的,为自己,也为身后母亲的歉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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