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老房子的记忆

说它是老房子,是因为它实在是有些太老了,大概外婆年轻的时候就有了,直到这个秋天。

它实在是太普通了,典型的关中四合院。墙是土压成的,粗糙的面上有一些莫名的杂质,房顶上的瓦也都松垮垮的。大约是因为时间太久,绿色的苔痕间,寸把高的花草到处都是。青色的砖零星地散布着,大多数地方都露着黄土。就是这样一座近乎和黄土高原融合的陋室(如果没有四周的钢筋水泥),藏满了我整个童年的记忆。

推开古铜色大门,左边是外婆外公一辈子辛勤劳作的农具,右边是陕西话里的头屋。里面有一台陈旧的电视机,正对着一张已经停用的炕。小时候的我常仰面躺着,数屋顶上的布格子。那是外婆亲手做的,现在依稀记得,是三百二十四个格子,这倒是我日日夜夜数出来的。在这个屋里,我和哥哥抓过蝎子,藏过钥匙,抢过玉米,打过架……美好的,难忘的回忆太多,以至于不久前在曾经属于它的位置上,对着一堆钢筋水泥时,我甚至有些哽咽。

再往里走就到了里院。正中间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坑,规规矩矩地种着几株规规矩矩的植物。都是关中平原上极为普通,极为常见的。但得益于外公的精心呵护,它茂盛的和野生的花草仿佛成了两个物种。小时,最喜欢钻在其中,大声喊叫:“外公,来抓我呀!”然后每一次都在外公假装找不到的声音里,噗嗤一声笑出来,然后被粗糙的大手拉出来……

在这个坑的左边是羊圈,小时候还喜欢干的一件事就是在傍晚时分,跟着外公赶着一群“咩咩”叫的小羊进圈,除了哥哥,它们大概是我当时最好的朋友了。

小时候,总好奇为什么小院里的植物靠近厨房的一侧总长得更茂盛,长大才知道是因为光照问题,但我更愿意认为它们是被外婆做饭的饭香所吸引。依稀记得当时,有我在的日子里天天都是“满汉全席”,而精力无限的我总是充满干劲的拉风箱,在风与火的“歌声”中,整案板的食材很快变成可口的饭菜。外婆精湛的厨艺,让这个本应适应南方口味的我,一下子爱上了这种关中平原特有的醇香。

再往前走就到头了,也就是后屋,它有两层。在屋里,我第一次学会了写我的名字。在平坦的屋顶,我第一次学会了剥玉米,在外婆的夸奖声中因用劲而胀红了脸搬运玉米的场景,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那时我会站在屋顶,踮起脚尖环顾全村,随着四季的更换,绑起来挂着的垛垛玉米,成捆成捆的玉米杆;还有成堆的麦子,成群的蚂蚁,远处歪着歪脖子的老槐树……记忆中的珍珠太多,一提就是一大把,挥之不去,也不愿挥之而去……

这一切的一切都伴随着一个秋日烟消云散了,在机器巨大的轰鸣声中。古铜色的大门倒下了,这里再也不会有成群讨论国事天下事的老者,一面面贴着报纸的,结实的土墙倒下了,这里再也不会生机勃勃。童年,似乎也跟这一面面土墙一样成为了过去式。在这个秋日肃杀的清晨,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将不再是孩子了。

……

不出几日,地上打出了地基,再来的时候,房子已经成型了。不错,这样能让外婆外公过上更好的生活,新装的地暖也能有效地缓解外婆的风湿,这当然也是我所希望的。但自私点来讲,对于旧屋倒,新屋起,我心很痛。梦中,老房子悠然地立着,和外婆外公永远笑着的脸像逐帧动画一样交映,唉,那时的童年是多么美好啊,但时光却不能停止,新的事物必将到来,外婆外公也终将老去。此时能做的,只有把老房子深深地埋在记忆里……

今天,我想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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