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活在城里,但一直向往农村生活。撇开别的不谈,单是童年中陪伴我的那些人,就占据了我心中绝大部分位置。所以我才向往、深爱农村的生活,爱那些陪伴过我的人……
记忆中,老家的屋后有一片翠竹林。阳光透过竹林,将细碎的光影洒在一座默默无闻的房屋身上。屋里住着一个默默无闻的人,叫“孙智新”。在大家眼里,他是一个小人物也只是一个小人物。之所以说他是小人物,是因为他是一个老实巴交、地地道道的农民,而且他脸上的笑,是如此般卑微。也正是如此,我对他的态度才挺平淡。但后来知道,他是我爷爷的堂弟,所以我对他的态度才有了那么一点儿转变,并且顺理成章的叫他一声:"幺公公"。仔细在脑海里搜索着,关于他的记忆,少之又少,近乎没有。只记得每年回家过年时,他都会笑脸相迎,与我们寒暄两句又下地干活。只记得每次“串门”去亲戚家吃年饭的时候,他都不曾与别人搭话。只记得每次我们临走时,他都会跑到屋后竹林里的地窖里给我们装几袋红薯或是匆匆赶进家门给我们捉一只鸡。只记得每次他喝了酒,就会自言自语。后来才知道,他一生都没有家室,曾经带过一个孩子,也不幸夭折。每当想到这里,我也挺同情他的。
只记得每次临别时,他会用那双饱经岁月侵蚀、长满老茧的手,握住我和哥哥的手,道一句:“明年记得早点回来。”仍是一脸卑微的笑,时刻牵动着我的心……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能倒拨时光的罗盘,逆转岁月的沙漏。能否让我回到年前?
刚回到老家,又看见了他。他扛着那把年龄已经可以和他相提并论的锄头,正准备下地劳作却因我们的到来而中断了。他停下了蹒跚的步履,与大家聊起天来。他放下那把沉重的锄头。我瞟了一眼,那把锄头已经很年迈了,柄上生出斑斑铁锈,刻满了时光的痕迹。或许,或许再过不久,它就会被冷落在墙角,再也见不到光明了吧。
人生难得是欢聚,惟有别离多。尽管不舍,但总会有这么一天,又到了不得不离开老家的日子。他来到了爷爷的院子,又叫上我和哥哥,去窖里装红薯。两个麻袋很快就装满了,但他似乎没有停下的意思。哥哥见状,说着:“够了够了。”可他就像没听见,继续装着。只听见他自言自语道:“多装点儿吧,又不是年年都有。”不知怎的,听到这句话,我的心中竟有丝缕的酸楚。等他装完了,我们才提着袋子去找大人们。他又像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样,匆匆跑进家门,提着一只鸡跑过来,塞在大人手上,说:“过年了,也没给你们什么东西,这只鸡拿着。”然后又跑过来握住我和哥哥的手,说:“明年记得早点回来。”依旧是那卑微的笑,两眼眯成一条缝……
可是就在前天,我收到了噩耗:幺公公去世了。我并没有哭,因为在我的记忆中,这个人真的“无关紧要”。但是后来,一次次想起,就是一次次煎熬。伴随着一次次心酸,泪水一次次涌至眼眶,又一次次被压下。夹杂着他那一脸卑微的笑,唤起回忆。记忆中,他总是笑着,笑着,一脸卑微的笑着。这个笑是乐观的表现,可是,这个笑,真的快乐吗?其实,大家都知道。他的笑很廉价,只是为了不让他苦涩的人生变得更加苦涩而已,所以才强加笑脸。捅破搁在现实与理想之间的那层砂纸,这对他来说,其实是一种解脱。
“不思量,自难忘”。我会永远将你的名字镌刻在内心深处,铭记你这一生的乐观。
明年,我一定早点回来。穿过那片竹林,到你的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