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千年前,现如今

车在往前开,家离我越来越远。我趴在车窗边往外看:灰蓝的天,青黄相杂的田,稀疏的树,无甚美景。我却在某一刻低呼——窗外有被水浸漫的荒田,水是透亮的,草荇碧绿在风中摇摇,不知名的白鸟在水面一点又飞过,只剩野花微曳、水面涟漪点点。

说不出看见那景时是什么心情,感觉它们近乎梦境,自己尚在沉醉,它们已自车窗外消失,被车远远甩在身后。我想我是见过它们的,可路是第一次走,或许是在梦里呢?随祖辈血脉传承下的记忆,隐在梦乡里,温柔告诉我这是千年前的故乡。

也许用“千年前”太夸张沉重了一点,可我真的觉得生我养我十几年的地方变了许多。我再不敢拿一盒巧克力味的曲奇过马路,甚至连在人行道上边走边吃的勇气都没有,而这曾是我幼时放学回家路上最大的享受。现在我要注意马路上的川流不息、人行道上的尘埃漫天还有某处垃圾焚烧的恶臭,曲奇饼干永远只能是茶几上的居民。那个路旁有深绿大树,浓夏可以避入荫处享受清凉,路上永远安静从容,六岁孩子亦可独自过街,天空明朗环境尚好,野鸟亦愿在四楼人家筑巢的汉寿似乎已永远躺在我的记忆深处,于每个被梦惊醒的夜晚与我对视,无悲无喜,却勾人心痛。

我并非不喜欢现在的它,它现在还是有许多与已往相似之处。旱不到也涝不到,工业污染不严重、环境恶化不曾有,可我总觉得少了些什么——树再长不成小时的气候,再不会“亭亭如盖矣”,听父亲说是过早地卖掉换成了财政收入。汉南路再没有前几年的树草丰美,再没有“荷叶何田田”,听母亲说是土地水池都竞标成功开始开发房地产。结果现在当我们一家去汉南路散步时,总感觉入了鬼城——人也少,树也少,就房多……

或许这样更符合发展要求,可我固执的希望汉寿是我脑海中的样子——乡下房屋外有嘉树翠竹,树叶繁茂,风一吹就泛起千层碧浪、摇曳生姿,夜间可以在麦田里焚火狂欢、望月起舞,而无需担心会把周围的树木当材全部烧完。城市里能有大树生长,无名飞鸟陡然栖息震得整棵树都晃晃,街角多几个花园,有一泊静水,蜻蜓飞过飞走,水面生纹水底鹅卵石光滑圆润。这些或许存在过,又或许只是梦中旖旎被我不自觉带到现世。但也许千年前它们就以另一种样式在这片土地上存在过,我们只是在COPY。

我不希望汉寿最终和山西一样,经济提升的代价是环境被大肆破坏。山西化工废弃物可堆至五层楼高,人在底下闭眼休息就再也醒不来。山西的雨从天上落入地下,将致癌物质带入土地百米深入,农作物不再生长,们不再长寿,采水点也越来越少……看到这些我很难过也很害怕,害怕有朝一日汉寿发展成“山西第二”,好在汉寿没什么矿产资源,但化工厂的建立限制不大,天知道汉寿会成为什么样子,我惟愿它岁月静好。

车在往前开,很多人的车都在往前开。没有谁留意车外环境的变化,我很快就会回父亲的老家,那里,我或许能再见一汪透亮的水,水草绿油油的招摇,不知名的白鸟落下又离去,野鸭惊叫,水面波纹泛起一层又一层……

景象千年前的家乡,总有一天它会成为我现在的家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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