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花原只是那二分尘中的一胚土,它睁开蒙昧的睡眼,但见身周一片混沌,便打个哈欠陷入浅眠。一日,它依稀感到身上传来干燥的明晰触觉,一双粗糙大掌轻捧起它,塞到手里,抻拉揉捏。它被拍成了扁扁的泥饼,与万千泥土一道备注变得北楼带到另一个不知名的所在。
青花被匠人捧在手中,匠人手上的薄茧让它有了一种舒爽的快意,四肢百骸无不通透,它闭上眼,在梦里为自己构筑仙似的亭台阁榭。它要开出最为绮艳的花朵,在万人之上被瞻视,仰望。它睁开眼,自己已被匠人修成了女子颈间的线条,灵润活滑。它看了看自己身体:嗯,还不错。
紧接着青花便感到了淬火般的疼痛,仿佛熔铸灵魂重塑肉身。青花闭上眼,用梦里的玲珑清月去脱逃现实的百般苦楚。它看到了光阴里百年前的大唐盛世长安幻夜,亦窥得那百年后的风花雪月人静虫语。
它被取了出来,一双柔若春风的毫笔蘸一角青天。在它身上漾开了一片碧水之蓝。它被高官花大价买去,贡在金碧辉煌的朝堂之上,身边是俾睨天下霸道王者。青花终是感受到了那万人之上的尊位,同时也见证了一个朝代的浮沉兴衰。战功赫赫的将军因一句皇令便血溅朝堂,在青花的额上点出朱砂。青花闭上眼,用梦桃李。它的梦里浮现出了周庄的温婉水袖,江南朦胧的烟雨几度氤氲了青花的双眸。一位鹤发苍颜的老者看向它道:“这是有故事的青花。”
倾朝,江山易主。宫廷的政变另有其独到的血腥冷冽。它随着帝王老去的尸骸一同回到了黄土中去。青花坠入梦里,黄土下的世界幽暗成永夜,青花在梦里又见到了那精瞳的老者,他看向青花道:“青花,国之魂也。”青花俯身,这是它第一次真正看清自己:几朵牡丹虽是天青色,却艳如美人初妆,青似澄静之水。颈间几道绿柳透着深锁重楼的清寂,眉心一点朱砂,是忠臣的鲜血碧痕。
清华环环叹了口气,心中的妖娆并蒂莲在枫桥夜泊的寂静中毕剥毕剥地绽放出芬芳。青花醉了,身旁帝王的头骨闪着银色的光华。
它闭上眼,殊不知外世已千年轮回。
一日,阳光如箭般刺破阴阳之界,它恍惚中被人细细抚摸,抬眼一看,却是梦中那老者。青花的泪溢出眼眶,千里之梦在灵魂中铿锵出绝响。它又看到那江南水墨画间儒雅的俊秀公子,素手焚香,吟一曲夜色清歌;它也看到了帝王的妃子被寂寞封锁,云鬓里垂下几根绯色丝绦,陌上春花如画。
青花老了,老者将它放下,它心念忽地一动,禅心水墨里的盛世烟花在面前安静地走上陌路。青花的身体碎裂开来,涂抹了一地千年魂魄。青花的魂魄在天地间游走,笑看浮生若梦,红尘里,人事跌宕浮沉。
一日,这青花的碎片被我偶然拾得,手中便拈了千年前玲珑苍苍的残魂。我想讴歌这历经千年魂魄不灭的青花,怎奈我一杆瘦笔写不出艳甚青花的诗篇。文字用雪花的孤高姿态,晶莹着烟火流年。冬日里阳光干冷,铺满一窗暖阳。
年华是一指流沙,苍老是一段年华。我翻开古韵悠悠的《史记》,让青花的梦里时光依然是蒹葭苍苍,陌上花香。
【评委点评】
从一胚土到玲珑剔透的瓷,从古至今,这青花瓷是我们民族的国粹,是“国之魂”。小作者用一支笔诉说着青花瓷的前世今生,借瓷的由来、经历看世事沧桑、历史巨变,将瓷器的特征与精魂描摹得淋漓尽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