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东坡

我最喜爱的词人是苏轼。不知为什么,他的许多词句都能一下子触及我心底,甚至在我尚未完全会意之前便使我如痴如狂。也许这真的是一种缘分吧。我的名字是“雨晴”,而苏轼正是我所发现的写“雨”“晴”最多的词人。不说那脍炙人口的“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还有“雨暗初凝夜,风回便报晴”、“带酒冲山雨,和衣睡晚晴”、“秋雨晴时泪不晴”等,每句都是那么清丽,那么洒脱、那么可爱。我对苏轼有种奇特的感情,要比对其他任何文学家都亲近得多,似乎他是我冥冥之中的知己,一直陪伴着我,和我分享着一种不为人知的默契。

上学期,语文老师借了我一本《苏东坡传》,让我真正走近了他。

苏轼是四川眉州人,与父亲苏洵、弟弟苏辙,都名列“唐宋八大家”之中。八人之中,苏氏父子居其三,这可是古今少有的殊荣了。苏轼豪迈奔放,苏辙却沉静谨慎,虽然性情迥异,但兄弟俩感情极好,相互之间常有赠诗。苏轼从小才华横溢,二十一岁就中了进士,获得当时文坛领袖欧阳修的青睐。科举考试中一个小小的插曲,苏轼杜撰了一个关于尧和皋陶的典故,令欧阳修摸不着头脑,反而赞他不拘泥、活学活用。

做官后,苏轼心直口快、勇于直言、对当权者毫不避讳,在政治上坚持己见,在诗词中讽喻讥嘲,最终由于御史李定的诬告被卷入“乌台诗案”,外放黄州。后来又一再被贬,流落到惠州、儋州。虽然一生坎坷流离,但无论到了何处,他总是一心为民,不以被贬气馁,而是以十分的热情投入到地方的建设中。他在西湖修建了苏堤,在海南培养出宋朝以来当地第一个举人,在徐州和当地百姓一起奋不顾身地抗洪抢险……我还记得那句“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这虽然是苏轼的自嘲之言,但当地的百姓对他的恩德必将永远铭记。真正的造福于民,岂不强过那些所谓的建功立业?

我喜爱苏轼,因为他的洒脱豁达,至性至情,因为他对生活的热爱。他是那么可亲,不似一位高高在上的伟人,只是一位平易近人的朋友,使人如沐春风。他会饶有兴致地酿酒、制药;他会半夜在空明澄澈的庭院中赏月,在千尺断崖上划然长啸。他睿智幽默,在家门口晒他一肚皮的不合时宜;他古道热肠,把唯一的房子退还给老妇人竟然“不索其直”;他对妻子情深意重,那一首千古绝唱“十年生死两茫茫”中的凄恻孤寂之情,冷清迷离之意,催人泪下,令人感佩。这种种风范,不由得我不心折。

我喜爱苏轼,更因为他的感情细腻丰富,他的思想深沉通灵,读他的诗文,让我悟到了很多。有段时间,我正纠结于生死的问题,常常夜里辗转难眠。突然,在《苏东坡传》里读到那首“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飞鸿何复计东西?”我心中顿时一片雪亮,肉体只是雪上的痕迹而已,人的精神才是那只捉摸不透,万古永存的飞鸿!在《前赤壁赋》,他劝导那位“客有吹洞箫者”,让我明白了看事物不要执著于那些逝去的,而要看到那些永恒的。他又有两句词“休言万事转头空,未转头时皆梦”,有赏析说这是消极的,我却以为不然,苏轼的意思应该是:既然未转头时已经是梦,那么转头后又何所谓空呢?又有甚么值得留恋的呢?这才是乐观、潇洒、积极的态度啊!写那赏析的人水平自然比我高,但我相信我解的才是对的,我知道——是的,我知道,我能了解苏轼,他是我的朋友,他是我的知己。

前段时间读到苏轼的又一首词“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中秋谁与共孤光,把盏凄凉北望。”我眼前蓦地里浮现出这样一幅画面,黑暗的夜幕笼罩着一望无垠的湖面,唯有那朦胧的月亮冷冷清清照在水上,一个落拓的人影凭栏而立,自斟自饮,恍恍惚惚地遥望北方……这画面是那么真切,又是那么遥远,也许真的曾经在哪里见过的吧。

子瞻,何时我与你一起“把酒问青天”,与你一起“吟啸且徐行”,与你一起“西北望,射天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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