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姥爷家门前，有一条宽阔的土路，世世代代，无声地诉说着岁月的沧桑。

老姥爷说，这条路打他记事起就有了。路两边有高大的树，还有一条不知道何时便流淌在那里的小河。夏天，老姥爷经常带我到大树下乘凉，每每这时，他便会给我讲他的故事，多半是与这小路的记忆。夏天与人一起到河里摸鱼。到了上学的年纪，每天走过这小路，这一走，就是70多年。小路每天都等在那里，从前老姥爷跑过，后来挑着担子走过，直到我也长大，老姥爷拄着拐棍，慢慢地走过。

我对这路的记忆，都与老姥爷有关。在我小的时候，常在乡下寄住，那时老姥爷身体还很壮实，记忆中我总是蹲在那条小路上，看别的小孩子打石子儿，跳房子，等老姥爷回家。每到黄昏，老姥爷就挑着两担子夕阳，毛巾搭在肩上，和田里劳作的街坊邻里，一起走向这土路。不管春寒酷暑，老姥爷总累得满身是汗，他总是和那些壮实的小伙子一样，踏着星辰出门，又踏着星辰归来。

又过了些年，我到了上学的年纪，便很少回乡下。但每次回家，老姥爷总是坐在土路边的树下，抽着他的烟袋，等我回家。土路坑坑洼洼的，一下雨，便满是泥泞。很小的时候，老姥爷便背着我走过这泥泞，我趴在他的背上，他突起的骨头咯得我生疼，我打着伞，低头看他深一脚浅一脚踩在泥里。后来，老姥爷身体一年不如一年，背不动我了，我便挽着老姥爷，打着伞低头看自己的脚踩在这泥里。

村子里的人并不喜欢这条土路，雨天满是泥泞，晴天有车驶过，尘土飞扬。过去祖祖辈辈踏着这土路进出这村庄，而现在，路上过的大多成了摩托车、汽车，一到雨天，车子陷进去出不来，人们就咒骂这路。开始修路的时候，老姥爷像往常一样坐在树下，他一动不动地看着大伙把土路挖平，铺上石子与沥青。

老姥爷去世了。那天，下着大雨，回去时我走在这已然新貌的路上，却再也踩不出脚印。我突然怀念起那土路，过去老姥爷在这路上成长，当老姥爷老去，我又在这土路上长大。

我回头望望那路，有女人背着孩子走过，男人挑着担子走过。那河还在流，那路还在脚下。一代代人走过，一代代人逝去，留下爱，留下了汗水与辛劳，留下我和老姥爷高高低低的身影。

作者：临沂一中北校区 王一栋

文章来源：《语文报•高一版》2016年1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