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似乎一直住在这里,从来没有走过。
老人的小草房龟缩在街道的一角,他还有一辆破旧的三轮、一台老式收音机和一把嶙峋的藤椅,这便是他的全部家当了。我去学校的路必须经过他的小草房,每每经过,我就忍不住往里面多看几眼,每次总能看到老人惬意的躺在藤椅上,听着收音机里放出的京剧,伴随着藤椅发出的“吱呀”声音。有时候老人也会注意到我,便对我笑笑,露出他仅剩的几颗牙齿。
听邻居家的奶奶说,老人本来和老伴住在这小草房里,后来老伴走了,就只剩他一个人了。这小草房是老人和老伴辛勤劳作了十几年换来的,在以前,老人家中的藤椅、三轮还有收音机可是每个农村人都向往的珍宝呢。
现在的老人只是每天的黄昏时分骑着自己的破三轮去街上捡些破烂,养活自己。
过了几个月,有人说上头下了命令,要把每座老屋都拆了,建成绿砖红瓦的新房子。村里个个人都很愿意住新房,除了老人。
上面已经派人来监督了,村里每户人家都很积极,只有老人天天蜷缩在自己的小草房里,没有一点动静。绚烂的夕阳爬上天空之时,街道上也看不到老人骑着三轮的身影了。老人害怕自己出去的时候,那些人会一拳打散他脆弱的家。
老人依旧躺在藤椅上,听着收音机里放出的京剧,伴随着藤椅发出的“吱呀”声音。
有次我去学校的时候,看见老人瘦骨嶙峋的样子,便从兜里掏出一个热腾腾的面包递给老人,老人伸出颤巍巍的手接住了,脸上露出微笑,额上的皱纹挤到了一起。老人将面包放在一边,伸手去兜里掏出一叠旧兮兮的纸币,抽出一张给我,用极不标准的普通话说:“乖,拿去买糖吃。”我当然不能要,一边说着“谢谢爷爷”,一边跑走了。
后来,老人走了,去和老伴一起了。
我看着那些人将老人的收音机向地上砸去,京剧的声音一下子停住了。老人的藤椅也被当破烂卖了,他们搬藤椅的时候,藤椅的声音依旧“吱呀吱呀”的,像老人最后的挣扎。还有那辆三轮,不知道被谁捡走了。我往他们扔垃圾的地方走,看到了几张老照片。有一张是老人年轻时的英俊模样,还有一张是他与老伴的结婚照,最后叠在下面的是两人建好小草房后拍的,画面上是两人的微笑。老人珍藏着的照片和心心念念的小草房还是被这些人毁灭了,最后泛黄的纸张和腐烂的木头会随着老人和老伴一起离开吧。
我悻悻地回到家,看见家中刚粉刷好的白晃晃的墙,感觉有些刺眼。脑子里依旧是老人躺在藤椅上的画面。
长大后的我再回忆起老人的模样,似乎明白了,老人在生命最后对自己的小草房的坚守其实是对老伴的守望,是对过往生活的守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