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这样一位年逾古稀的老人，我唯一的奶奶，在我不懂事的时候，不止一次地抱怨她，甚至用纸筒摔过她，把生的米撒的一地。很多年之后我才为我曾经的错误愧怍。她一手带大了我，我初生的时候个头太小了，洗澡的时候爸爸只怕我掉了。睡觉了，我就暖暖的睡在奶奶的腋下，她就这样抱着我，伴随我整个牙牙学语的日子。

二

奶奶年轻的时候，一手抱着爸爸，另一肩挑着担子，漫漫路途不知走了多少次，面对屡屡不公的领导，她也当面斥责，维护自己的生活，我佩服这样的力量。可是这也为她埋下了时时发作的疼痛。几年前她住院了，才检查出骨头断了一根，已经愈合了。尽管如此，奶奶一直信奉于“人只有病死的，没有累死的。年轻人，即使再累，一觉醒来也一切都好了。”

大伯的去世，是十几年前陪我在阳光下奔跑后的一段时光，他是在奶奶温暖的怀抱里永远闭上眼睛的，我先前一无所知，现在想起这一情景便会潸然泪下。白发人送黑发人，世间任何痛苦都莫过于此，奶奶历经了，依然那么坚强，她是我心中的风流人物。

三

小时候，我一直有呼吸疾病，每每冬日，家里的每个人都会因为我的咳嗽睡不好觉，我自己也感到体内如撕裂般的疼痛。厨房的灯又亮了，还是被奶奶打开的，她把盐在锅里炒了，用布装成一个小包袱，用来敷我的胸口，还有不断疼痛的地方。之后的夜，终于可以寂静了，我每天醒后常常看见窗台上已经冷冷的包袱，把它拿起来，又放回去。后来我的身体终于不再那样脆弱了，那个小小的盐袋，我也再没见过了，但它还放在我心里。现在下雪了，我好想还能抱个当初那样的盐袋在僵硬的手心。

四

现在的她，越来越老了，我对我当初的不敬越来越后悔，可我还是偶尔心怀生理产生的烦躁，那么不耐烦地说了几次话。再瞥见苍老的她，又颇感内疚。“奶奶，今天我和你睡吧。”我紧紧地靠着她，不冷了。她用手轻轻地抓起我的手，摸索我的每一根手指，“现在软和多了。”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泪已经缓缓地在往下掉。我好想，这一瞬间能够成为永恒。奶奶说，她一定要把生命延续到我踏上工作岗位，那个时候，每一个人的生活也一定都稳定了。

她睡在我的身旁，就像当初的我睡在她的身旁一样。当人生回到最初的步履蹒跚，爱还在原来的地方。我希望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