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躺在淙淙的溪水里，尝着山间泉水特有的甘甜，似乎才又嗅到久违的空气。原来，只是不适应而已。他想。

他是个山娃子。俗话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所以懂事的他几乎包办了所有农活。原本稚嫩的皮肤也结满了老茧，但他并没有抱怨。

可是他看见自己日益衰老，早已直不起腰的阿爸竟还在农田里耕作！那么小小的一团，几乎被他背上的“锅”所遮掩，一起一伏像一个不倒翁似地在田里艰难的样子。心中突然像被破了厚厚的墨汁，那种不透光的绝望与粘稠的伤感立即盘踞了整颗心。那回事多年后的自己吗？不！不!他不甘心。可是有什么办法改变吗？他们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没听说过谁改变过这命运…

他心事重重的来到山锅里，那清亮亮的泉水一直从山顶直流下来，“哗哗”很有节奏的响着。他把头探进了水里，一股股水流冲的他几乎睁不开眼，但他却不想抬起头。就这样吧，他想。他默数着时间，脸上却越发燥热，这算是什么回事？她不满地抬起头，贪婪的吸了几口空气，这生活和窒息的感觉有什么差别吗?他想。

天渐渐暗了下来，耳畔依旧是那哗哗的流水声。真羡慕水啊，可以永远不停下来，很快便能逃离大山，可是人为什么就这么难呢？他皱着眉，盯着眼前的山发呆，很久，很久…那天以后他就像是拼了命似地读书，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偶尔看见他盯着这条曲折的山路发呆，似乎是透过这山路看什么……

就这样年复一年，他竟收到了来自省中学的录取通知书！

他拿着通知书，双手不住地打颤，有几次甚至从手上掉了下去。他不厌其烦的一遍遍确认，每看一遍，他的心似乎就漏跳了一拍。终于确认完毕了！可是她的眼圈却红了，哪豆大的泪珠打在纸上，打在他的手上，滚烫的温度终于融化了他心中那片绝望的墨色…

不久，村里的人都知道了，家家户户都像过年似地放炮庆祝，那夜祝福声伴随着鞭炮声一夜未断…

他忘了自己是怎样来到这个灯红酒绿的城市，只知道这真的是很奇怪的感觉，一切都那么不可思议。简直就像一个梦，对，就是一个梦，希望他不要醒来才好…

初来的他对一切都感到那么稀奇，他很庆幸自己当初的决定，没有在那个小旮沓里浪费自己的生命。

可是渐渐，他却开始不适应这里的生活。“自来水有股铁锈味，还没我们山里的泉水好喝呢！”他总是这样对他的室友讲，他的室友却不在意的笑笑，撇撇嘴，露出轻蔑的目光。

他开始想念溪水的味道，就是那么若有若无的想念，总会在不经意间想起。

考试了。他不出所料的考了最高分。开心的他第一次对自己大方了一回——买了一瓶室友常买的叫“可乐”的水。他拿着那小瓶酱色的得水，不禁咂舌，这到底是什么圣水啊！咋卖那么贵呢？他小心地打开瓶盖把鼻子凑上去闻闻。哇!真刺鼻！这能喝吗？他怀疑。犹豫的喝了一口，哇，真苦!舌头海直发麻。这谁咋这么难喝呢？他皱着眉头想。还不如山里的泉水哩，那清清凉凉得山泉水，又甜又解渴，一口下去从心口一直凉到脚底，那才叫爽!

又开始想山里的水了，真的是好奇怪啊，外面的世界明明比山里有趣得多啊…

回到寝室，他开心的告诉室友们自己的成绩，可是…“切，稀奇什么啊，乡巴佬一个，还跟我装大爷”“土包子’‘大老粗’…他一时慌乱了手脚，怎么了？为什么和预想的拥抱和欢呼不符呢？他想不通。

他感觉自己在这里似乎快要窒息了，这儿根本没有多余的空气供他汲取。突然好怀念，怀念山里的泉水，那么不顾一切的怀念。他想马上钻入泉水里，让全身都竟在里面，让每个毛空都张开，让山泉水充斥全身…

终于挨到了放假，他马不停蹄的回到了山里…

她闭上了眼，又潜进水里，任一股股水流漫过他的眼睛…此刻，他感觉自己就像一条鱼，一条山里的鱼，拼命地巴望游到大河大江里去，却不适应那里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