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咚”，他富有节奏感的心律，承载着数不清的心酸往事和那深沉的爱，宛若激荡的湖水，仿佛要消失般的羸弱，但依旧拼命绽放着生命的光芒。时隔六载，这心跳，这生命的力与希望仍然回荡在我的脑海里，经久不息，令我的灵魂为之颤抖……

他的心脏不好，我是知道的。

每一个阴雨绵绵天，他总会把自己蜷缩成一个小小的点。在微光的映衬下，他的面孔是如此苍白和倦怠。我总会努力爬上床，静静地依偎在他身边，沉默着不发一言。当他感受到我的存在，便会使劲睁开眼，用他粗糙的大掌抚摸我稚嫩的脸颊，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来：“啊……是茹艺啊，快，快进来……外面冷。”

我于是躲进他的怀里。可他的怀抱还是冷的。将耳朵贴在他的胸膛，倾听那沉重的咚咚声，我常会忍不住落下泪来。“外公，你很难受么？”“不，不……我只是有点冷而已……”他虚弱地答。

在他身上，我看不到半分焕发的生机活力。我也没有想到，在当时的那种情况，他竟会做出那般的举动来。

我清清楚楚地记得，那是个阳光灿烂的下午。

当我打开房门，拉开窗帘，让阳光洒进这冰冷的空间时，他的脸上也似乎有了几分颜色。他静坐于床榻之上，神情柔和，眼里有淡淡的温情流动。昏黄的光给一切镀上了朦胧的色彩：床头柜上的瓶瓶罐罐，床下一双陈旧的拖鞋……在这静谧的时光之中，看不见半点病魔与痛苦的影子。

“外公……我和妈妈去医院看外婆了……你待在家里，好好的。”

我特意地把最后三个字咬得重了重，“您放心好了，外婆没事的，她让你不要担心她。”

他嗫嚅着嘴唇：“好。”

我看不出他神情的变化。

若我看出来了，那么无论如何，我也再不会离开。

他眼底异样的情愫蔓延开了，我却毫无察觉。正当我即将转身时，他却突然叫住我，声音中有一丝犹豫：“茹艺，过来。”

那声音如风，一下子就飘散了。我上前去，他沧桑的脸上，皱纹似乎又深了几分。他拥抱住了我，怀抱还是那样的冰冷，我的心却暖了。沉浸在怀抱中，我听到了，听到了他缓慢而深沉的心跳声，敲打着生命的旋律……

“外公……”我不知何时已满眼泪水，“您要相信爸爸妈妈……这个坎我们一定能过的……”

他不说话了，两条胳膊耷拉下来，似是有些疲倦，面上一片平静。我走了。随着大门的逐渐关上，他的身子一寸一寸地消失在我面前……我看到他将脸埋进阴影里，两滴晶莹从他的眼角淌下来……

谁也不曾料想，这一别，竟成永别。

我无法想象他是如何决绝地将那整整一瓶堪比强心剂的药物吞下去的，也不能理解他到底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气才为了我们而下的这个决定。他走了，化作一阵轻盈的风，飞渡千山暮雪，消散于这茫茫世间。但我至今还记得他宁静祥和的脸……

还有——那不息的生命之歌：“咚咚，咚咚……''

那不息的生命之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