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事

搬家那天,天下大雪,说是雪花,其实也不过是些冰碴子,粗砺砺的能刮伤人们的脸。老屋在风雪中静默着。门口的大槐树,上百年了,几天前被砍掉,卡车轰隆隆地拉走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桩。所谓分离,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搬家公司的人里里外外地忙,老家具被一件件地装上车。那把雕花的太师椅,有些年头了,被胡乱堆在车厢上,慌乱又狼狈,失去了平日的威严。厨房里的木头柜子在最顶层,上面还贴着八十年代封面女郎的照片,张曼玉或林青霞。看熟了的画面让我眼睛一晃,仿佛回到昨日,村庄还是宁静祥和,如果没有石子厂和那漫天灰土,人们没有被要求拆迁……

爷爷奶奶背着手靠墙站着,一大家子人都来了,有种默契似的,谁都不说话,小弟弟在小姑怀里静静地睡着。爷爷转动着手中的念珠,一颗,两颗,如同挂钟上秒针的尾巴,一格一格地走。怎么停?停不了。

停不了。祖祖辈辈的根都扎在这片不怎么肥沃的黄土地了。石头垒的院墙陪伴爷爷奶奶度过了最动荡不安的岁月。那个时候有贫穷,有饥饿,有为了生存的挣扎,有让人心酸的求不得。但每个黄昏都会有袅袅升起的炊烟,支撑着为生活而苦苦挣扎的心,还有那永远忠诚的黑狗和黄土地,时刻提醒他们内心的眷恋。

忘不了夏天。堂屋的收音机播出的韵味十足的京剧。踽踽独行的小蜗牛、翻开大石头看见的蝎子。麦浪青青,拔一支嫩嫩的穗剥出麦粒,吃起来满口清香。忘不了秋天,全家人坐在院子里剥玉米,把磨得通红的手藏起来只为大人一句夸奖。和姐姐弟弟们跳草垛,从草垛跃起时看见红霞满天。忘不了冬天,烧得暖烫的小火炉,奶奶用它烤出香气四溢的红薯,匆忙取出递到我手里,锅里发出炖菜的富足香气……

俱往矣,爷爷奶奶头上的银丝被寒风吹乱,更添一丝难言的况味。爷爷浑浊的双目望向天边。我们都知道,他舍不得那片麦田和山楂树,更难割舍小院的砖瓦和菜园。也许是为了打破这种沉闷的气氛,二姑夫笑着说道:“咱们以后住了楼房,冬天就不会冷了吧?”没有人搭话,小弟弟醒了,在姑姑怀里哭闹,姑姑“哦哦”地哄。

天色向晚,山上却不见了炊烟。远处一个老人穿着军大衣,赶着驴子来了又去,驴子嘶鸣,凄清的一两声。

作者系山东省济南市平阴县第一中学学生,指导教师/焦学龙

作者:周乐

文章来源:语文报初一版2016年1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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