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影人

我在班上学号47,座位在倒数第一排的f临窗角落。这是我自己要求调换的。混迹于人群太久而不保持距离则会被人群同化。相比之下,我更喜欢一个人坐下,阅读身边乱糟糟却清晰的一切,像看一场永不谢幕的电影。

电影,没有字幕,只有真实。

听说过一种电影拍摄手法叫蒙太奇。我不懂也不喜欢,至少从未刻意追求过。但语文老师一直建议写作时多用这玩意儿。其实蒙太奇哪里是片段的拆分重组,它是流畅的切换,从温暖切至温暖,从冷漠切至冷漠。

舅舅的丈母娘得了直肠癌,在上海治疗。上海啊,那是生长于小城市的我心中的“圣地”。当然,在那里治疗所需的成本也是小城市无法比的。但我舅舅却硬是将他身患绝症的丈母娘送去了那里。其实我能理解他,因为有些事我们即使无能为力,也会义无反顾。可我却不止一次听见家人劝舅舅,甚至骂他没事找麻烦:你丈母娘有两个女儿,有老伴,也有积蓄,你鞍前马后地跑什么?难道是喜欢热闹?

讲这些话的人曾语重心长地教育我一定要孝敬父母,那时他们带着满脸的真诚与热切。可这些镜头经过重新剪辑与拼接之后,我看见的却是他们满脸阴郁地对舅舅说:“不要一个人扛!不要一个人累!什么?孝敬?她是你丈母娘不是你娘!她有两个女儿!你傻啊!”

舅舅傻不傻,我已经分不清楚。

这才是蒙太奇,真正的蒙太奇。

其实,电影最有趣的部分不是蒙太奇。因为不会有一部电影一直运用这种手法。电影中,有一种更好看的片段叫过年。

过年,是超越《咒怨》和《午夜凶铃》的恐怖片。但风格文艺、雅致,像是圣诞老人和黑泽明合拍的。饭局、酒菜、人,红色从脚底蔓延至桌子、窗帘、天花板、吸顶灯,灿烂耀眼。人们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勾肩搭背,称兄道弟,义薄云天,忠肝义胆——

“你他妈还不还钱?”

红色消隐,众人皆醉。斗争中心的两人面目模糊,不知是谁——或许是夜色中嗜血凶残的兽。

钱,钱,钱!电影的主角。钱,钱,钱!电影中的人和观影人都无法走出的围城。

电影细节处,镜头十分平滑——

“我不是真的想要这万把块钱,说真的,谁缺呢?但抹不开这个理去。”

理,电影里的人都是“讲理”的。所以大年初一我和妈妈因为还不上钱,而被亲戚从他家一百二十平米的房子里骂了出来。没办法,只能搬进我家那还未装修好的“新房”里暂住。当时,我只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寒冷,因为那时我不是观影人,我还不够淡定。

哦,对了,帮我们装修房子的也是亲戚之一,拿钱走人后几个月未动工。一打听,把钱拿去赌了。赌!我父母的血汗钱,你真下得去手啊。

但我现在淡定了,真的。

作为观影人或许悲哀,但我却不再为小事伤心难受。只要我有爸妈,有家,有珍惜的人就可以了。其他事情无所谓,当个观众就好,不要参与。

但要是生活的电影将我淹没了呢?我的爸妈、家庭,我所珍惜的人,全都失去了呢?

我是一个观影人,只是一个观影人。我告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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