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隆冬的早晨,万物都凝了霜。布衾似铁,榻里冰凉,破旧的被絮裹不住寒风肃杀的气息。蜷紧了身躯,期望下一个春天的到来。
飘雪了。白色缀满枝桠。原不知一夜冬风便可将这苍茫大地化作莽莽银海。在雪地上奔跑`追逐,忘却了寒风的刺骨。两个马尾在雪地上犹显突出。冻得通红的双手仍然不肯就此罢休,硬是任性地要堆个雪人。从母亲的箱箧中偷来劣质的胭脂抹上,一片绯红。只是那雪是褪尽浮华的苍颜病态,这一抹就更显伶仃与萧然了。尽管这样,却还不亦乐乎。小手捂着雪,压得紧紧实实,不肯松手。她以为自己可以就这样掐断隆冬的脖子,然后掩埋它,在没有人烟的地方,让它消失,永远别再回来。她以为她将冰雪用体温融化了,就不会再有寒冷了。她希望春天快点到来,她希望在田野上空放飞母亲亲手扎的风筝,她希望在抓着母亲脊背的同时,春天就悄然而至了。
二
夕阳映红了山的那侧,只是迫近黄昏了。鸡都上了树栖息,牛羊都回圈了,只是盼不到,望不尽那蜿蜒的路上,有人从远处行来。
零星房屋都起了炊烟,隔了山,千万里。只是在她这儿找不到半点儿饥渴的意思。柔弱带伤的泪光,得不到的是同情;殷殷的期盼,换不回的是别离。
城墙之外硝烟四起,兵戎无情。刀光剑影,斩不断的是这幽幽的思念。只盼故人归啊,却不知那月光不解人情。残灯明灭枕头欹,谙尽孤眠滋味。微微马蹄,夜半惊醒,一双恐惧的瞳仁,一颗胆战的内心,点燃了幽幽的烛光,晕化开 一枕的泪水,只是犹忆梦中的他身首异处,战死沙场,那熊熊的火光,只吞噬了爱人的脸庞。帘外雨潺潺,现已心凉过半,何时盼得君归来?愿化做繁星常伴君左右。
三
城门已破,山河飘絮,山路依旧是峰回路转,蜿蜒前行,故人依旧是扶栏翘望,只是战马`铠甲飘过,不见他踪影!昔年芳尊已尽,也罢,已无人探看,无人垂怜,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
只是挥之不去那鸾镜中的病态之美,竟让这微微颦眉打动了龙颜,一夜成了三尺围墙内的白头宫女,不知何日见到城外的如烟柳絮,与那柳永今宵把酒,晓风残月。她只是那落水的三千中的一滴,岂是那一瓢中的晶莹?她只是他寻欢殿上的一只绣花鞋,又岂有幸做那为君王而歌而泣而悲而喜的玉人?她只是个盼君的女子,心里早已被他人占据,岂能为博龙颜一悦而日日升歌,夜夜低吟?!她只是这宫墙之内的牺牲品,只能等待遗忘,等待践踏,等待红颜流逝,别无他盼!
四
都已忘却他年的思念之苦,逝者如斯,又怎由她一愁一世?如今为他人梳得红装,只能感叹那一江春水,东流不往。虽终日念死者不放,却只记得他旧时之态,而近那清丽容颜,也只若隔纱之影。胭脂泪,离人醉,几时重?谢了春红,便只能零落成泥!
同屋的小丫头叫着跑进了厅堂,发髻上多了几片白雪,慢慢地潜进了青丝深处。“麽麽,麽麽,你可见过江南下这般大的雪?着寒风刮了数天,那青草会否冻坏?你瞧那雪人多精神!”小丫头的声音颤颤的,却充满了活力。她用力地搓着冻僵的双手,哆嗦着紫红的脸庞。“这冬天跟十几年前的一样啊!我如你一般大时,亦是拉着娘亲的手不肯放。现如今都已是半截入土的人了啊!半截入土了啊.......”
屋顶被风卷跑了,榻里依旧,不过现在暖和了,多了层厚厚的白色鹅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