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手扭伤了,只好吃力地用左手在黑板上写粉笔字,歪歪扭扭的字体引得学生哄堂
大笑,我叹口气,无奈地说:“你们谁会用左手写字?举手。”
大家面面相觑,笑容也收敛了,只有角落里的他,歪着身子,高高举起左手。我叫
他上来,他右手插在裤袋里,晃呀晃的走上讲台,左手拿起粉笔,轻轻松松地写出一排
漂亮的字,“哗!”台下同声赞叹。
不等我说好,他得意洋洋的又晃回座位去了,右手始终放在口袋里没拿出来过。
而且一直都这样:不论听讲、考试、甚至下课休息时间,他的右手永远插在口袋里,
有一次在走廊相遇,他不像别人那样举手敬礼,只点了一下头,我瞪他一眼,他竟然举
左手敬礼,我盯着他紧黏在口袋里的右手;“哪有左手敬礼的?你那只手呢?”
他抿紧了愤怒的嘴唇,一声不吭,我又问了一句,他还是不说话,学生们远远围观,
我听到人群中窃窃私语。“下次不可以!回去!”他仍站着不动,我只好转身就走,匆
匆逃离现场。
“他的右手是以前在工厂做工,被机器切断啦!”有一个女生这么说,我不敢问他,
也没有机会问,不久就听说他要转学了。
在校门口碰到他,右手仍很深地插在口袋里。他说过已经记满了,勒令退学,伸出
左手和我握别,我伸出双手重重握住他,看见他右手向上提了一下,终究没有伸出来。
我劝他保重,以后仍然要找机会进修,他摇摇头,苦笑一下,转身走了。
插在口袋里的右手,使得他的身体歪向一边,就那样斜斜的,走向校门口那条大路。
许多年后,我已经渐渐忘掉了这个男孩。在一班新生的教室里,看到一个明朗、亮
丽、愉快的女孩,正在抄着笔记。她的左手放在桌上,着短袖的手臂却是黑的,我问:
“你的手怎么脏了?”
在全班的注目下,她举起左手轻快地说:“老师,我这双是义肢。”我尴尬得无地
自容,深恐伤了她年轻的心,她却丝毫不以为意地继续抄着笔记,左手仍大大方方的放
在桌上。
以后不论何时何地,都能看到她一点也不隐藏地露出她的左手,以及青春焕发的笑
容。
我又想起了那个愤怒的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