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1
去往拉萨的火车票订在下个月四号。
还有十天。
辗转无眠。她起身,给自己披上一件外套。
没有任何车鸣,郊区深夜一直都有的安静。她拿出手机,上面有三个未接来电,来电人都跳动着他的名字。她给自己戴上耳机,放一些低沉的老歌,都是外文的,听不大懂。
她开始哭泣,没有声音的硬咽。
她是一个孤独的女子,她的一身也注定孤独。她躲到了另一偏远城市的城郊。没有和任何人言语,包括去超市买一些日用品时也只是简单的选购付款。今天去车站买了直达拉萨的车票,那是她一直神往的地方。那里很安静,她知道。此时,只想逃离。
Part2
她对他说,迤,我们走好不好,去很远很远的地方,那里没有人认识我们。
他笑她傻,说那是小时候的游戏。
时间会改变很多东西。
时间无法改变很多东西。
他说他喜欢她。在十岁那年。她面无惊色,装作毫不在意,回家后一直难以入睡,无法掩饰的欣喜。那种感觉,她一直铭记;那句话,她也一直收藏了十年。
她们一起长大,父母是很好的朋友,所有的童年都填满了他的影子,是在满足与快乐中度过而至的成年。
二十岁那年,他对她说,我要去留学,去澳洲。她哭了整夜,清晨又用冰块敷眼,淡去整夜的红肿。她问他是哪所大学,他说,是昆士兰。她说她要给他写信,他笑着给了她一个拥抱。
他走的那天,她一直站在机场的一个角落张望。她徘徊了好久才下定决心来的。不敢过去,不想让他看见自己这个样子。这个距离刚刚好,可以看见他的笑,他提包的姿势。父母在为他送行,她的父母也来了,他对他们挥手,转身进了入口。她不停擦试眼上的泪,不想让它模糊最后一丝他的影子。她是那么地爱他,胜过所有表达的言语和自己。可她却从未对他说过。
飞机起飞的时候,他拿出她给自己准备的杂志,开始阅读。翻了几面后便放在了一旁,拿出自备的小说,他始终是喜欢小说的,而不是文学杂志。可她不知道。
广播里传来抵达地点的声音,他随着其他乘客一同下了班机。
乘务员整理乘客座位时,将那本杂志随手放进了垃圾袋。随同尚未翻开的一页。他们谁也不知道,这本杂志的最后一页夹着一张纸条,用黑色的笔写着:我爱你……
Part3
晚上会失眠到深夜,头脑中毫无意识地播放有他的画面。她开始习惯每一个太阳快到正头的起床。早饭是和午饭一块儿吃的,毫无规律的生活。当生命已让一个人占据了所有后,剩下的就只有等待了。等待,是他走后唯一不曾改变的纪念方式。她给他写信,像日记一样,每天都要写满满一张信纸。她告诉他一切安好,也会告诉他昨晚又做了什么梦。她每天都会做梦,在深夜中似清晰又似梦境的状态。她把一周的信都装进一个大信封,亲自交到邮局,看他们把它盖好章丢在一旁后才离开。
她每周都会给他打电话,深夜后的打折长途,通常是清晨五点,澳大利亚此时的时间是七点,她猜想他已经起床。她发现和他之间的话渐渐少了,有时电话接通了半天都没有一句话,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也不知道。但她依旧会很开心,因为她知道,他在那边,一切,安好。
她把所有的秘密都转达成文字寄给他,她始终是喜欢文字的,那些属于安静的神圣。她是一个安静的女子。
在毫无意识的流失中度过了两个月,她撕下最后一页日历,默无声息。她深知两个月和两年的距离。她以为自己会一直这样安静地等他回来,可是现实往往与想象形成落差。
她开始收到信,每天的同一时刻,从不间断的持续。每天晚上九点,都会有来电嘟声响起,上面显示的是同一个未有存储的号码。她逐渐感到厌烦,把电话号码换了,然后,在第一时间告诉他。她拒绝了所有的追求者。她宁可这样孤独,在寂寞中回忆,有时是想象,极多时间是勾织一个美好的未来,属于她和他。她要把他填满整个记忆。
他也一直和她保持着联系,用E?mail回复她的每一封信,他说这方便。他一直是个干脆利落的男子,而她却始终喜欢用黑色的笔在纸上来来划划的感觉。就这样,她一如继往地给他写信,然后去邮局投递,他的每一封也是用E¬?mail回复的迅捷往复。
白色花瓣落融,一个夏季,一个冬季,在电脑旁重看往日邮件守候的挂记。
Part4
又是一个叶落的时候,纸上的印迹淡去墨迹。
他给她发了E?mail,说,下周将会抵达。
她乐不能眠。
她做了头发,去美容院买了一系列美肤的产品,又打电话给原来的朋友一起去买了很多衣服。她把自己从头到尾精心打扮了一番。她开始整理房间,她摆出所有和他有关的东西,包括记忆。不曾随时间丢逝的过去。
那天,她起得很早,更确切地说,是彻夜未有入睡,早早地守候在机场。
飞机准时到达。
在出口的大门她看见了他,他也看见了她。他们都驻立着,他在向她挥手,她在笑,他们彼此微笑。他变得更加英俊,时间勾塑了他更为清晰的面庞。没有拥抱,这是最恰当的方式。但她不希望。
他说,走吧。
她点头应答。
时间、空间的距离已经让他们变得陌生,虽然她不愿承认。车窗外的景色很清晰,高楼林立,却也瞬间成为过去,存在于上一秒的记忆。她坐在他旁边,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两年,她已适习了安静,甚至于一天中没有任何的话语。这让她觉得尴尬。她应该和他说话,她是那么爱他。
而这样的气氛也让他不自在。
最近还好吗,他问。这是最简单的开头方式。
嗯,还好。你呢。
继续着话题。仿若最终打破的宁静释放着积於着的压力。
她始终是一个过于羞涩的女子,避讳着过于直白的表达。而他永远都是那么地直爽,干脆的利落。他说,我是回来办理移民手续的。
她看着他,是愣着的不解,但没有言语,继续安静地听他说。
留学期间,我爱上了一个人。
她感到震惊。是心被硬刺了一下的不知所措。
是一个男人。
他微扬着嘴角,眼神专注地看着窗外,倘若自言自语。你知道吗,那是真的爱,可以穿越一切国界、生死,可以模糊很多东西,包括性别。
她将头别向窗外,她感到可笑。
这是一个很烂的借口,她说。她问他为什么要现在才告诉她。
他说,他以为他们还可以做好朋友。他也确实是把她当作了好朋友。
没有再交语,她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她只觉得可笑,更或者是可悲。
车途颠簸。
回到自己租住的公寓,她把包往床边一扔,便趴在床上哭泣,一直哭,像在宣泄所有的悲痛。没有开灯,只有透着窗帘而入的月光散漫。她需要这种感觉,忘却周围一切的感觉,包括他。
此时,只想让自己的头脑静一静。
而电话一直在振动,来电人始终显示着:亲爱的迤。
Part5
她整理好衣物,不带走任何与他有关的物品,连夜开车离开了这个城市。她知道,她只想逃离,越快越好。
她在郊区租了间单身公寓,远离城市的喧嚣。她可以安静地写字,趴在桌上在纸上来来回回划着。她需要时间去忘记,淡去伤痕, 她知道自己无法做到对他的麻木,可是,她要学会忘记。
那些记忆太深,沉积成灰,很厚很厚,她需要慢慢将它们移除,连同十岁那年的告白。她无法和他再做所谓的好朋友,她做不到,就算说她小心眼,她也无所谓了。一切的一切只因为太爱他了。她希望他幸福。
她拿起手机,打开给他回了短信:迤,一定要幸福。合上盖,放在了一边。
她买了去拉萨的火车票,那里有超脱的安静,她渴望新的生命,没有他的记忆启程。
当记忆成灰,她要忘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