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风雪交加的冬夜,在我身旁的只有你——尽管我们曾经形同陌路。
楼道里的保洁员无疑是“低贱的职业”。这是几个调皮的男生对那伛偻yǔlǚ大爷的唯一评价。我虽没有如此嘲弄,却也潜意识里厌他几分。在走廊上打个照面,望见他黝黑的瘦臂拖拽着肮脏不堪的编织袋,我便躲远些,用近乎鄙夷的眼神打量着他弯曲的脊背。现在想来,这虽是儿童的无知,却也是自大过分。
从此,我便决心和那大爷不相识了——若和他打招呼便会被人笑作“脏小孩”。
那周我们值日,我把门口的垃圾聚集到栏杆边。这时,那位大爷走来了,“有没有垃圾给我?”我仿佛瞅见那几个男生在教室里嘲笑我与这样的人来往,再看老大爷沧桑而略显土气的面容,我不由得退了几步,跺起脚:“喏,在地上!”老人的脸色是茫然的,戚然地低下头去把垃圾一片一片捡到袋里。他蒙了灰的眼睛仿佛在呼喊着什么。我觉得自己的行为可能有些过分了,心头被几个锥子扎得阵阵痛楚,然而面子上又放不下来,只好冲进教室,头也不回地把门摔上。之后再未搭理他。
深冬,大雪纷飞的夜。我因作业做晚了几分钟,准备回宿舍时教室里已经没有其他人。没有带伞的我看着窗外风雪交加,不禁打起寒战来。多希望有人能借我一把伞!突然墙角出现了一个颓唐的身影。“我可以向他借伞!”我正想向那人奔去,却发觉那正是我们的保洁员大爷。他穿着一件并不干净的厚重外衣,手攥着一把伞,雪光映着他龟裂的双颊,毫无血色;我甚至还挑剔地打量着他的指缝,满是污秽。我用不着他来帮忙吧!于是一扭头便想离开,总是还有些嫌恶。
“小同学,你没带伞啊!”他一句简短的话语竟然粘住了我的双腿。“要不我送你回宿舍?”“不用。”我刚想冒雪跑去,大爷已站在我身后,用那把旧得褪色的雨伞为我撑着。从未和他站得那么近,我抬头,以对他从未有过的仔细来打量他的全身。从他高突的颧骨和僵硬的笑容中,我看到了一个不受正视的人所特有的善良。
那一刻,我们四目相视。
我和他,踱步风雪中。我丝毫不介意我和大爷走在一起,心中只是感激和释然。身后留下两串并排的脚印和升腾的白气。走到宿舍的灯光下,我同大爷挥手告别,不语地转身离去。走了几步,下意识地回望,那个保洁员,我的大爷,逆着北风踽踽独行。我的心又万分愧疚和痛苦起来,在这之前对大爷的冷淡甚至漠视,在这个夜晚融合着大爷的背影一幕幕重现。我凝视着他那并不干净的外衣,夹带着风雪,不禁自责。我情不自禁地喊道:“大爷,多亏今天能遇见你,谢谢你!”
大爷回首一笑:“快回去吧,别着凉!”
我蓦然觉得,一切的过错,因为大爷的善良而化为乌有,随风逝去……
作者林继康系浙江金华市外国语学校学生,指导教师陈向红,选自《语文报初一版》2012年3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