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个地方到达这座城市,途经荒野,不知多少公里。
里程表在这里没有意义,也许只是因为太过熟悉。或许还因为路程太长,看不到尽头。
我坐在车里,习惯想象。而面对无聊又略显漫长的旅途,人们习惯了把眼睛闭上,睡一觉,醒了之后就会到了。也偶尔会有人半途醒来,把迷蒙的眼光投向窗外。千篇一律的树木与车流,单调而狭长,于是转过了头,继续做关于前方的梦。
窗外是大片的原野与错落的小池塘,大部分都种着庄稼,因而显得欣欣向荣。有几处地方,能看见绵延不断的铁轨,长长的火车载着一节一节的货物飞速驶过,留下狭长的模糊身影供人回味,但大多数时间,我只能看到近在咫尺的山,树木繁茂,小径幽深,若在雨天,还会有悠悠白雾升起,恍若隔世。再往上,大块的云朵轻柔而绵密,夕阳向晚,天空是金色的,太阳在里面时起时沉。
山间,原野,偶尔会有人家,依山傍水,门前一棵大大的花树,会有炊烟升起。他们的生活似乎无忧无虑。
而这些事物,该认为是离我远呢,还是远呢?
近吧。每星期都会见到,春去秋来,无论花落还是花开。
远吧。从未真正触碰到,只是隔着车窗,它们于我,总是风景。
我们会在暮色四合的傍晚相遇,互相欣赏,然后你留下,我离开。我有我的路途,而你们,有你们的停驻。
也许我每时每刻都在到达。也许会有一些地方,让我一辈子遥望。也许我们注定无法属于某个地方,因为我的前方,还在前方。
我只能把你们化为想象,留在梦里,或者记在心里。
每次在路上的时候,我常常会产生各种各样的想法,也许是因为这样的时刻,设有言语,心方能安静吧。此刻心下沉静如水,丝毫不会有睡意,只能安静地看窗外的景物。
很小的时候去过普陀,开始爸妈不让我去,直到晚上十点,开往普陀的中巴临开车时,我才匆匆从楼上赶下,被爸爸从车窗抱进车里。那夜车子一直在开,一些疲惫的人们开始靠着椅背打瞌睡,我被安顿在车上唯一像床一点的长椅上。他们站我睡,我却睡不着,于是躺在窄窄的长椅上,随着车子的上下颠簸而晃动着,伴着车子整夜不停的轰鸣声,一个晚上我都躺在那儿看窗外的夜空。
我一辈子也忘不了那个繁星点点的夜晚。天很黑,黑到看不见的那种黑,夜空深邃,星星比以后我见到的任何一次都还要多。我在那儿看了一晚上的星星,也偶尔想一些问题,比如那些星星离我们有多远,我们到得了那里吗。再现实一点,我们快到了普陀了吗。
也许我是喜欢旅程的,因为前方总有太多未知,因为旅途中的我思想复杂得不像我,也因为,在旅途中,永远都有到不了的地方。
相比坐车,我更喜欢步行,尽管我总是懒到不愿意动。步行的好处很多,比如锻炼,比如放松心情。但我喜欢步行,是因为,在步行时,我可以随时为某处风景停驻。
我时常被路上我风景而吸引,也常常希望自己能停下来。仔细记下,然后再离开,可是隔着车窗的我,无法触碰,亦无法停驻。当一处风景从车窗外掠过,来不及被我记住,就匆匆消失,我会感到无可名状的遗憾。
而步行则是放慢的旅途。我总能在路上发现一些美丽的地方,这时我会停下来,观察,记下,然后继续前行。当然也会看极远处的风景,苍苍的山,殷红的花朵,滴血的夕阳,我偶尔远远欣赏,但大多数时间都只看一眼。我知道,总有一些地方无法让我到达。
也许有一天,我会习惯了在车上懒懒地睡,不理会身边走过的风景,但我会清楚地知道,在我们身边,有多少无法到达的地方,容我远远欣赏,容我想象。
他们说,到不了的地方,叫远方。
也许远方不在前方,但人们总该在距离中学会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