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小的时候,我便曾在心底里抱怨着,我讨厌只有上学与放学的生活,我讨厌每一次的重复,我更害怕没有新鲜感的明天。他们吞食着我对这个世界的好奇以及我,自己的理想。
可庆幸的是,直到如今,我的灵魂仍保留着几分鲜明,这竟也归功于一些我时常重复着做的事情。
便如,回家。我所见的每一路口,踏过的每一方沥青,都是老相识了。就算闭着眼,我也能说出他们身上大多伤痕的来历。他们在每个下午与我同行,又向我告别,我也会一一挥手,真诚地感谢他们的陪伴。
我从不会厌烦他们,我希望他们每天都是在哪儿的,永远不曾离开。即便是渐渐地有了些新的朋友,但也并不能很好地代替他们。
我想:这是岁月的魔力吧。老人会怀旧,诗人会怀古,那些令人珍惜的东西被保留下来,愈有味道。
矮墙依旧,小路静好,饭香从窗户中穿出来。我希望每天都是这样的,温暖而祥和。
所以有时候我也会和自己说:“重复是不会让所有的东西变得陌生而冷漠的,它只是检验你的内心。告诉你哪些事是你真正热爱的,哪些事又只是迫于无奈的。美好的回忆在爱它的人心中是不会因为重复而凋零的,只有人才会随着时光慢慢凋零”。
回家的每一条路我也仍记不得走过几多遍。它们于我,不曾是因为喜爱而踏足,亦或是因为踏足而喜爱。它只是因为重复而深刻,因为喜爱而恒久吧。
让﹒艾什诺兹说过:“生活,就是一遍一遍的重复。”我并不喜欢这个描述,它有些生硬无情了吧。人的一生总不至于那么简单,简单到可以只用一个形容词就能概括。人的感觉往往是那种使重复的生活变得不同的东西。
就像在我的记忆中,那条通向家里的路。我始终觉得,他们每一次都是不同的。无论是现在的这条,还是五年前的那一条。虽然他们几乎都一样,在我的记忆中是重叠着的,可感觉起来又是不同的。我问过自己:我到底走了多少遍?一百?一千?又或是一万遍?这当然已说不清了。可我犹明白:那条安静的小路,是唯一能让我在一模一样的昨天、今天与明天中找到时间变化的地方。
我从不看日历。因为我不能在日历中找到时间的流逝。
我也无需钟表。因为每当我在回家的路上闻到一家家与昨天不同的饭香,我便知道,又走过了一天。
所以我会在日记中写啊:今天是鱼香茄子,然后是芹菜饺子,然后是烤土豆,再然后又是骨头汤加什么,啊,是胡椒粉加多了。即使是现在,我也不觉得有什么幼稚。走过这段路,便走过了我今天的终点,这也是我下一天的起点。
这条路一点都不长,可我却走得很慢。不是一步步地走,而是走两步,停一会,用鼻子嗅嗅,再往前走。每天重复着,我也乐此不疲。这个时候,它不关乎形象,也并不可笑。渴望幸福,尤其是小孩子,总不是什么值得取笑的东西吧。
这许多年来,我仍时常会这样做,可越是长大,闻到的味道也就越淡了,哪怕是努力把鼻子伸得长长的,在隐隐还有温度的空气猛吸几下,也常辨别不出来是什么东西了。
广东实验中学高二4班 刘卓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