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说的其实并不是一个巷弄,因为它不像北京的那种老胡同,所以只能勉强称之为普通街道。
按着我妈的说法,那会儿我老爱站在这条街边,看路上的车。然后对着来往的车流嚷嚷:车!用的还是乡里音。
虽然完全没有印象,但是大概构想不过就是个穿着花袄子,扎着两只辫子的丫头,也许脖子上还用细细的红绳子挂了个自诩很美的小东西,结扣打的很粗糙。我严肃思考了许久,就按着我看车的排气管个数来判别车的好坏这一习惯,我很难理解为何自己小时会这般热衷的杵在那看车跑来跑去。
当时我的家应该就在这条街的中段。不过因为小时乖巧从不乱跑,就很自然的把自己家定义为街道的开始。嗯,就和地心说一个道理。现在这块地儿上是一个我看来也有些年头的连锁宾馆。忘了它是什么时候开始动工的,那时候我也已经搬家了,搬得不远。宾馆刚造好初,我从自家窗子望去,觉得看这构色,老板就忒有品;看这规模,老板一定很有钱。然后在我第一次踏进这个地方时,着实被震撼了一把。那时在阅历不高的我看来,宾馆无非进去一大厅,一澄黄的长柜子,几把大椅子,顶多还一闪亮亮的吊钻顶灯。然这宾馆真是不凡,门是旋转的,比那我常爱玩的感应玻璃门更有趣。进了门我就怔住,愣是没敢走上去。整个大厅的地板是一格一格凹下去的,里头铺了些鲜艳的假水果,闪闪的石头之类,上面覆着的也许是玻璃。直到我小心翼翼走了很久还在担心万一玻璃给我踩坏了怎么办。最抢眼的其实是休憩角的那面墙壁,墙面上仿成石壁的模样,起伏不平还挺有感觉的,自上头有涓涓水流悠悠攀下。整一小墙就让当时的我领略了看到非洲大草原落日时的心情。
从这里过去,下一块地当时是个中国工商银行。对,我也老爱往银行跑,几乎银行每换一个保安我都会玩得很熟。记得其中一个小保安脸圆圆的,皮肤不白,带起帽子还像那么回事儿。我和他很愉快的分享了我的所有照片,无非都是些花草背景,衬得是一个举着几朵小花扮可爱的丫头。记得还有一个更早些的保安。那时正巧我一年轻小姨来这城市找工作,借住家里一段时间。小姨有许多少女藏品让我垂涎,几大罐的折管星星,还有夜光的。以及各种饰品相框,可以放蜡烛的雕塑和毛绒娃娃。啊,还有她因为工作仪表要剪掉并放在一个小木盒里的十片芊芊指甲。有一个下午因为预谋讨好小姨,把自己所知道的所骄傲的都和她说了,包括妈妈想撮合她和那个年轻的老实保安。当时小姨的心情我真是不晓得,只是晚上她突然心血来潮帮我修眉时,手劲略微大,疼得我直哼哼。现在看着镜子里自己两道粗粗糙糙的浓眉时,竟不知感想何起。事后也许小姨和妈妈聊了很久,也许妈妈也教育了我很久,但除了小姨很久后还是离开了,别的我诚然记不大清。
再走过去这是一个网吧,貌似是叫情缘网吧,真是很都市的名字。这儿干的事也就是从自家二楼潜到网吧看别人坐的离屏幕那么近,腹诽他们都近视,以及被网吧老板娘的儿子带鬼面具吓到又和他一起在电脑上看猫和老鼠,也就没别的特别印象了。毕竟当时的电脑对我的诱惑力还没有一碗小馄饨来的实。
网吧边上是个沙县小吃,有很美味的小馄饨。清楚记得走下去有个建筑叫粮食大厦。小时一直不知道是干什么的,还以为是个粮仓。也不过是直到现在才知道原来同是一个宾馆。为什么印象这么深刻呢,归结于当时一排走下来,就它的门是拱形的,用的黑色大理石,一副高端的气派。学校有次作业曾出现个“粮”字,我问爸爸怎么读,爸爸让我跑出去看看这个大厦,我不知道看什么,回来很老实虚心继续请教,爸爸无奈。后来才知道原来我看了很久的大厦那招牌上那个用草书写的“粮”字和作业上那个用正楷写的是同一个字。当时委实觉得汉字真奇妙。
再走下去是一个兰州拉面馆,我要说的是里面的一个丫头。我不知道她是哪个民族的,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只知道她家人都喊她小燕子,我便也这么喊。小燕子算是我当时的一个玩伴,不清楚她陪了我多久,我也从没想过她会离开面馆。小燕子身上总是一股子淡淡的膻味和着某种香的气味。也许是习俗,她的十个指甲上都染上了橘红色颜料,染得不均,露出淡粉的甲色。现在也只能想起她笑时和哭时的一些片景,还有两根绑着彩色皮筋的微黄麻花辫子以及蛀得黑黑没来得及换掉的门牙。很偶尔想起她时,便觉得当时自己并没有真心待她,总和另一个女孩子亲密些,还曾气哭她。对着那渐渐模糊略有些黝黑的面容,我是有愧疚的。后来竟连她什么时候回了那个遥远的家乡也不知道,只听闻她的家人说她回去读书了。对着不再见面而又遥远的她,唯余一声珍重。
小时是胆子小,不敢离家太远。同那时候的街道再下走去便模糊一片。真的很像走到了巷弄的拐角,便这样停住了。
2013-7-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