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第一个和弦响起时,我便知道这必是一场难以忘记的经历,四个微微颤动的音符,让空气在黑暗里凝结成霜。
极缓慢的节奏,钢琴声和小提琴声交错、绷紧、拉近、相交、相织,融乳相合,终于光滑如纸,细腻如丝。这是我所听到过最深刻的哀愁,或许说,浓重得已超脱了哀愁,竟是悲恸。听过了太多感伤的旋律,可当它的音乐奏响,让所有的所谓感伤在一刹那黯然神伤。
旋律始终在游走,轻巧时飘若蛛丝,沉重时又像千斤的秤砣,一个将你包裹,一个让你的心坠落。诧异的是十六分音符和八分音符总在唱着自己的歌,却又都那样精准地在转角邂逅,他们又没有手挽手地一起走,相望着离去,他们似乎早看清了宿命的模样,道别亦不必犹豫挥手。
曲调在中段骤然明朗,快速的琶音把听者指引向希望。歌唱的水手,撸起笨重的桨,拍起涟漪和水花,向着太阳的方向。微微喘息,难得的轻快、自在与明亮。
旋律在一个延长音下渐渐地微弱、深沉了下去。我正欲思索曲式的又一次转变,主段的旋律又再一次响起。原来世间的最痛远非失望和沮丧,而是假之以希望,再夺希望,实是难以忍受的寂寥。果真,旋律如前,却明显是加重了力度。每一个音都是似纵还持,像是把一江之水引至盆口,起起伏伏,肆意而流,却总也逃不脱预定好的构思模式,反反复复,终于是要力竭的。
飞快的音阶爬行而上,到了至高点时突然停止,最后一个音高飘在空气里只不知所措地站着,不知该去向哪里。长长的停顿,不只是作者,也是听众的渴望,渴望在宁静里把自己的一生再思考,可终究是来不及。响着不断的和弦,一次又一次地微弱,终于消失在了水波的轨迹上。
世间最美无词歌,一曲《船歌》哀人之悯,悯人之哀,终于让旋律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