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发现自己越来越偏爱哀伤的感觉。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听着老柴的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竟蓦然会有想哭的感觉。老柴的旋律永远带着这个世界上最唯美的哀伤。他的每个音符都脆弱得像水晶,让听者吊紧了心,连呼吸都会变得小心翼翼;他的每一个乐句又像清风拂过的水面,波澜起伏,绵绵不断绝。莫扎特的轻巧可爱固然令人喜欢,肖邦的柔情蜜意也注定使人心醉。可我常常说,最美不过柴可夫斯基。只有这样美到极致的哀伤,才能让人在音乐里茫然忘记了身于何处。在百转千回后惶惶而觉,咋舌这人间悲伤千万种,痛苦终如一。柴可夫斯基的哀伤可以温婉细腻,也可以醇厚浓烈。但不论是哪一种,都会大片大片地迎面而来。从第一个音符响起,就再容不得你逃离。
初初听到《寂寞在唱歌》,觉得开头的一段外文真是有趣。不懂意思,听着像是自白,又像在和一个朋友喃喃耳语。我尤其喜欢中段的两个形容词。轻轻的,狠狠的。果真,轻轻的唱得温柔,紧跟着狠狠的又坚决果断。但不管这寂寞如何得轻轻狠狠,都是为了陈述刻在这歌骨子里的无奈和感伤。然后就搜了阿桑,然后就搜到了让我单曲循环的《一直很安静》、《你要离开的一些时候》、《疯了》。阿桑的歌永远都是这么得干净。阿桑的哀伤永远是这样浅浅的,永远轻轻地浮在她的嗓子眼上,柔柔地飘在你的心头。也许有些东西是天注定的,当她在最美的年华离开尘世,往天堂而去时,不知是不是也照旧唱着“如果爱你只有一次,我愿放弃唯一的生命”?
因为一篇《等》我认识了白先勇,因为一篇《树犹如此》爱上他的文。第一次读《树犹如此》,至白先勇瞥见王国祥暮色中满头萧萧,终于失声大恸处,只觉浑身发颤。这真是一种欲哭无泪的感受。白先勇的哀伤是压抑的,他的每一个词都像是刚好吸饱悲伤的棉花球。哀伤再是饱满,也绝不会渗出来弄湿了周遭。他哀痛得何其隐晦,轻轻地着笔,却最能让人心碎。那一次,我沉醉在白先勇“弗能言语叹心境”的哀伤里,酣畅淋漓。后来偶然在网上看到《树犹如此》的背景资料,看到它竟是白先勇一篇来描摹与爱人生离死别的文章。惊讶之下,又翻出书来重读了几遍,果真是有这种倾向。翻来覆去揣摩了很久,却忽然觉得,什么友情、爱情,又何必去执拗呢。最伟大的爱不恰恰是融合吗。最纯粹的感情只消善待,又管它是什么品种。我在网上看过一个问答,主持人问你能想到的从骨子里都透着哀伤的作家有哪些。受访者是个知名的主编,他想也没想,就说:契诃夫。和白先勇不同,契诃夫的哀伤是那么得直白。他的故事永远是那么冰冷残酷,一针见血地戳穿真相。他是那么得倔强,那么得硬气,把自己的心绪讲得清楚明白,再硬生生地把读者拉进他划出的圈子里,然后坚定地去拥护他的哀伤。
无可救药地恋上哀伤,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双子座的心里诚然会带着一种“王者孤独”。其实所有的哀伤都是来源于孤独。孤独的人彼此欣赏,然后互相去体味哀伤。哀伤千万种,我们又在其中酝酿新的孤独,来填补自己内心对哀伤无尽的渴望。
邵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