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是一条路。
几百年的老树,散发着精灵般的气息,繁花嫩叶挨在一起,阳光穿过窄窄的缝隙,投下一地碎影。有着花裙的小姑娘,牵着一只棕色斑点的小狗,踏歌而过。有长发及腰的姐姐们,踩着低跟的鞋,洒下一路少女心事。还有那深浅不一的步子,是老人家正闲话桑麻。
窗内,是一张桌。
一张有着岁月痕迹,色调沉郁的木桌,长久地摆在那儿。或许是它太难引人注意,又或许是被刻意遗忘,总之,家具来回移了几趟,只有它还固守着那扇窗。
那一张桌,曾是父亲的书桌,后来成了阿姐的,当阿姐远去求学后,它又成了我的。不到十岁的孩子,第一次坐在那张桌前读书时,小小的心里盛满了难以言喻的兴奋,仿佛有什么由父亲交到阿姐手里的东西,终于交到了我的手里。只是后来的岁月日影如飞,心境说老就老了,小小的一方桌,很难再激起心中的涟漪。
路和桌之间隔着什么?不过是一扇窗。
不过只是一扇窗,我可以看见倾泻而入阳光在笔尖跳动,我可以听见阿婶们淳朴的黄梅戏,可以听见遥远巷口传来的犬吠,可以听见推着三轮车的老伯吆喝着“换豆腐喽——”苍老粗糙的声音摇摇晃晃转过街巷,仿佛就落在我的耳边。我还可以听见邻家小妹哭着和哥哥抢棒棒糖,我甚至可以想象到,她的圆脸蛋上挂着亮晶晶的泪珠,而那个哥哥,仗着身高举着糖,嘴角是得意的笑。我似乎可以听见阳光在叶面上移动变幻,清风挠着树的痒痒,将叶子抖得簌簌响。
不过只是一扇窗,我坐在桌前,左手边是一叠已完成的试题,右手边是一沓待动笔的作业,笔下是正在思索的题目。安静得只有笔尖与纸张摩擦的沙沙声。
一扇窗,隔了安静与热闹,不过只是一扇窗而已。
父亲站在我身后,宽大的手掌放在我的发上,慢慢的说,“你要好好耕耘这桌上的日子,它会为你打开一扇更大的窗,那时候,你可以选择你自己要走的路。”在父亲沉默的间隙里,我轻轻点了点头,虽然还是向往着窗外那条路,但对笔下的作业更多了些自己也道不明的郑重。
天色渐暗,天边的云霞如火燃烧。窗外,那条小路安静下来,只偶尔飘出几声猫叫,又渐归沉寂。窗内,我拉开台灯,俯身于桌,笔行不辍。在暖黄色的灯光和笔尖沙沙作响的宁静中,我忽然想起了阿姐的话,“小妹,守住自己,是为了展望更好的未来。”她说这话时眸光温柔,眼含笑意,连带着轻风,也卷了落花打着舒缓的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