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说

“雾凇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盖杭州之冬也;“山顶诸静室,径为雪封者两月。今早遣人送粮,山半雪没腰而返。”盖黄山之冬也;“稍见云中白若樗 数十立者,山也。极天云一线异色,须臾成五彩。” 盖岱宗之冬也;“天公翦水,宇宙飘花,品之,有四美焉:落地无声,静也;沾衣不染,洁也;高下平均,匀也;洞帘掩映,明也。”,盖江南之冬也。

然,更有君子心中之冬也:“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此柳柳州心间之冬也。“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此刘文房心间之冬也。“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 此高达夫心间之冬也。余小立窗前,满目寂寂,离离素锦,盖余桑梓之冬引余心间之冬也。其盈眸者何?雪也。

桑梓之冬,天素,地素,楼素;唯一黛者,涴涴马訾水并支脉沙河是也。江畔多高楼,若大堤抵江水,如冰障御寒气。野马缭绕,直入云霄,不知其高也。夜者,灯火辉煌,车水马龙;昼者,远观他国,山连绵,草苍茫,偶有小屋,匿于雾下。举冬日之江城;阴者,白;晴者,白,欲穷其色,只候春至而碧翠苏之矣!白者何物?莹莹素雪也。亦余之独爱也。

夫雪,或曰圣洁之天工,近代以来,实证科学之发展,乃野马尘埃之见化。

夫雪,盖羽化之水也。化闹于寂,化旱为润,化凛冽为温煦,化萧条满目为梨花万树者,浩浩乎而登仙于乾,又若天汉绝而星辰陨,芥舟自九重苍穹,汤汤而来,下覆于坤。飘飘乎,九尺而又折返毫厘,遂悠悠而降。于是“千峰笋石千株玉,万树松萝万朵银。”“江山不夜月千里,天地无私玉万家”须晴日,红妆素裹后,雪遂慷慨赴死,融于土焉,育于春焉,造化万物芬芳焉。噫——雪之生者,蔚为大观也;雪之死者,流芳万物也!

呜呼!冒天下之大不韪,以雪为尊者,舍我其谁?自吾祖轩辕以来,皆以冬为害,有文为证“天不为人之恶寒也辍冬”是也。

故事,人多喜雨。杜甫“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宫城”;韩愈“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陆游“钧天九奏箫韶乐,未抵虚檐泻雨声。”直至曾几“不愁屋漏床床湿,且喜溪流岸岸深。”至于苏轼“天外黑风吹海立,浙东飞雨过江来。”益因雨而狂哉。

近人尤爱水蒸汽,英吉利瓦特精研“万能蒸汽机”,遂举世维新,是为工业革命, 亦引中华于新生活,昔国父以此而奔走民生。算而今,吾侪之美满生活,多原乎斯矣!

而今,我谓雪,乃水蒸气之惊魂也,历凛冽,闯严冬,身经百炼而为雪。故,余独爱之。斯雪,承水之清纯,历冬之凛冽,登九天之浩瀚,覆万山之广袤,冰清玉洁,一尘不染,杀尽病菌,灭除腐败,还乾坤之朗朗,造山河之莹莹,雪,水蒸汽之君子者也。

然,不知何时,世间之污浊,潜滋暗长,天丧碧蓝,水失澄澈,朗朗乾坤,渐被腐蚀,君不见,全球变暖,冰崩雪消,瀚海上涨,城镇陷落,生态大坏,物种多丧,呜呼,冰清玉洁,已弥足珍贵,雪之君子遂鲜见也。

噫!何日长空雨漫漫大雪,而尘埃落定,千里冰清,万里玉洁,岂不美哉!余翘首守而望之矣。

“天不为人之恶寒也辍冬,地不为人之恶辽远也辍广,君子不为小人之匈匈也辍行。”余愿为君子之雪守望之……

故作《踏莎行》以寄之:

素锦芳华,纤云弄巧,觅求不坠青云好。身经凛冽酷寒逼,但忧冰玉今朝少!

燕燕轻盈,莺莺娇笑,争成洁絮山河俏!冰心少见望天公,玉尘何日重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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