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伟怎么也没有想到，他带出的第一届毕业生只有田福实现了“梦想”……

还记得刚毕业那会儿，准备报考党校的牛大伟因为父母牵挂，便在老家县重点初中挂了职。这个朝气蓬勃的班主任在第一节班会课上满怀激动地向在一双双稚气未脱的眼睛传递希望与能量，他要求每位同学上台喊出自己的志向。

“我想当人类最伟大的科学家”“我要做世界冠军”……大家伙兴高采烈。

不知何时，一个瘦小的女孩被贴在了讲台前，两只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直勾住教室后白板上的红旗。“我的梦想，我是田福——我的梦想是——一名农民！”她涨红了脸，在哄堂大笑中逃回座位。

大伟尽力克制嘴角的上扬，走到女孩面前。

“第一次紧张很正常。”他深呼了口气，挤出几个字来。

“安静！”大伟环顾四周，“这个玩笑很成功！田福，对吗？”

女孩低着头趴在桌子上，什么也说。

“孩子，这是课堂。我希望从你们的理想中了解你们，告诉老师你长大后想做什么？没关系的。”

等来的仍是沉默。

……

转眼一年间过去，田福已经得到了两张“三好学生”。她看上去还是一副营养不良模样，那双深邃的大眼睛没有任何改变，只是目光更耐人寻味。学年总结时，大伟再次要求学生谈理想，但这次是书面表达，他希望看到他们一年的成长。

一张张写满民密麻方块字的作文纸印出大伟的笑容：相比刚开学那会儿，深刻多了嘛，世界冠军之＝知道自己的使命了。他想着小豆那个小胖墩适合什么体育项目；他甚至想到十年后这群县城孩子个个以宇航员等“伟人”身份来看望他的情景——田福砸碎了他的美梦。

“我想当一名出色的农民，守望麦田。”刚看到开头，大伟便已经被那堆“玻璃渣”压得喘不来气了。他一点也不理解这个拿学校津贴，成绩优异的好苗子怎会没有理想，有回家种田的念头呢？

“作文很生动。”第二天放学，大伟便把田福叫到办公室。“不过我让你们写这篇文章不是来练笔的，而是纪实，把你的真实想法说出来。”他语重心长地说道。

“老师，我——我会坚强的，明白，真的明白我内心终究在追求什么。”田福语气硬硬地小声嘟道。

“田福啊！没有理想的奋斗者是可悲的，我相信你没在开玩笑。你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孩子，一时半会糊涂是每个人都有的情况。好好考虑，你一定会有出息的，给你奶争光！”

“老师，可是我。”

“你好好想想，多看书，对你有好处！”他拍拍田福的肩，望着这个眼里含泪的好孩子……

一眨眼十年过去了，当年约定重聚的孩子们如今大多以成家立业，陆续回到母校谢师恩。大伟甭提多高兴了，即便他们大多数已忘记当年的鸿鹄壮志。但看到自己的学生“平凡的幸福”，他想起开学时对他们应抱有远大理想教育的场景，也想起当年想当农民的中考状元田福，一股对抗自己教育理念的清流。对，她还没回过母校呢！现在的她或许在深造，或许正走在辉煌人生路上吧。

一年麦收季节，大伟下乡探亲，路过山叱村时，他才算真正见识到这个几年前被誉为“全县粮仓”的麦田是多么壮观。顺小路走到麦地里，麦浪拍打着空气，麦香透彻心田。望着这一望无际的金色海洋，他的眼球突然被路旁石碑吸引：

“农业带头人”“科学家田福”纪念田

什么！田福？纪念？

大伟突然眼前发黑，他急忙扶住石碑，呼吸，平气。

是的，他没有想到这孩子还是回到了农村;他更没想到她用生命来守望这一片片麦田......

而远处，一群孩童在田里嬉戏呼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