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北方而来

我在看风景,造物主在天上看我。

人类一思考,上帝就会笑。

风景是明晰的,因为自然没有隐瞒。心浊的人看到的是酸雨,心清的人看到的是菩提。

我从北方而来,窥见了自然深刻的启示。

沙漠之花

你生在最痛的炽土,你长在最苦的荒漠。

你立在最高的位置,你活在最美的当下。

你天生便属于这内陆的深处,风沙掩盖了你的故土。曾几何时,远徙的先民携带了来自南方的种子,把你播撒到偏远的边疆。你是文成公主的罗袖拂去的眷顾吗?是玄奘西行路上澄澈梵音感化的不安吗?是金戈铁马的裹挟或是歌舞升平的呼唤?不管怎样,你终究被带到了北方,在这茫茫荒漠之中,只有听从那冥冥中自然的支配。

你一经扎根,不能逃脱也不想逃脱。于是,你心安理得地在这里扎根、生长、发芽、绽放,终至鲜艳了整片荒漠。

你曾说,大地母亲待你不薄。她寄予了你最后的依赖,供奉了你最初的给养。

我说,命运怎待你如此不薄。习惯了江南水乡飘逸之风的你,怎能按捺这裹挟沙尘的暴风,这风刀霜剑般任人欺凌的苦痛?

你摇摇头。柔弱的面庞在风沙中起伏晃动,但却没有改变你的坚毅与从容。

热潮再一次席卷荒漠,顷刻间金石熔化,草木枯萎。而你呢?聪明的你却学会了蜷缩身子来应对这一灾难;忽然,甘霖来到,只是一会儿便渗入石缝,无影无踪。敏锐的你早已学会如何在干旱中生存,如何把根系深植于泥土之中;风暴再次降临,你果断地放弃了旁枝,只用铜铁一般的躯干与之抗衡。历经风霜的洗礼,历经磨难的打击,你生存了下来,并且在某个雨季,开出了鲜艳的红花,成为了沙漠里最美的风景。

这是我从北方而来,看到过最美的风景。

这是自然的哲学。面对自然的挑战,是努力抗争还是一味屈从?昂首或是低头,选择或者放弃……一系列看似对立的名词,竟在你身上得到了完美的诠释。

我从北方而来,感悟到沙漠之花的深刻启示。

候鸟北临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草木如此,生活在其中的鸟儿亦是如此。

“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北冥的大鹏,随着气候生息的变化南北迁徙。即使像大鹏这样的鸟,也需要南北往返。这也许是候鸟的宿命吧!

抬起头,只见乌云蔽日。晴朗的天空仿佛拉上了一块巨大的帷幕——那是候鸟在集群迁徙;它们的声音嘶竭无力,但却汇成了不可阻挡的激荡;它们的羽翼细小无力,但却汇成了战胜秋风的洪流。翻越山峰,迎接寒流,那一声喑哑的鸣叫,是落单的一只在坚持与放弃中较量;它选择转身,可惜天空早已变样,凝神细视,候鸟群已经飞走,只剩下它形单影只在天边流浪。

同样的,在天空的漫漫征程中,一只又一只的鸟儿从群体中脱离。等待它们的,只是死亡。

我不明白,为什么它们即便疲惫,甚至付出生命的代价,都要来一场轰轰烈烈的飞翔。

我不明白。

正如我面对着“长太息以掩涕兮”的诗篇时,我不明白;当我面对孔子“命也夫!由歌,予和汝”的感叹时,我不明白;当我面对嵇康《广陵散》的绝唱时,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甘愿放弃生命,也要向人格的彼岸飞翔?

还有许许多多我无法理解,或者说不被人理解的人或物:伯夷叔齐的饿死,陶渊明的隐居,方孝孺的殉道……他们看似不可理喻,却固守着一种我们普通人难以企及的崇高。

那是他们心中的“道”吗?还是所谓的“天命”所归?

或许都不是。

纵使他们被人理解,他们的“悲剧性”命运也早已注定。如同北飞的候鸟。只有半数能够到达预定的迁徙地。可是即便注定要面对悲剧,他们仍旧要展翅翱翔,仍旧坚持心中的远方……

他们在搏击,亦或是流浪;他们在飞翔,亦或是坠亡;他们是死,亦或是生……

这就是生命。生命的法则不可违背,自然的规律不可阻挡。候鸟迁徙,这成就了自然规律的伟岸,也揭露了自然的悲剧!

但是,人类的悲剧,却往往在于过分改造自然而不顺应自然规律,在于自私自利而不真正尊重崇高的人格。如果说无数奇迹的创造都是人类的幸运,人类的荣光,那么当人类的悲剧真正由自然降临时,震怒下的一切不仅仅是惊悚。

候鸟又飞回北方。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红花仍旧在绽放。万物得时,生生不息。

作者:新昌中学高二文科重点班 王致远

来源:《语文报·高二版》2017年5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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