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姥爷

不大的农家院落,古朴的黑瓦白墙,多姿的花木植株,绘成一幅别具韵味的小院风情画。每当天气晴好时,钟爱书法的姥爷总会在梨树下的桌案上铺一张宣纸,伏案临帖。风中带着丰腴的花香,一会便氤氲满院,雪白的梨花如玉似雪,细碎的阳光在春的枝头,一派春光旖旎,鸟语花香。阳光无声地抚上宣纸、毛笔、石砚,为那安详的身影镀了一层金。

小小的我总喜欢远远站在院落一角静静地观赏这初春的美景。微风吻过薄如蝉翼的宣纸,伴随着沙沙声,它们不安分地摇摆着身躯,似乎想要飞上梦中的那片晴空,只见姥爷的脸上浮现出若有若无的笑意。他用瘦弱的手轻轻拂去纸上的落花,又将一把精致的镇尺小心翼翼地压在纸上。我呆呆地注视着,花树下,穿一件洁白麻布衣的老人被墨香和花香环抱,似一幅古色古香的画。

姥爷侧头看到如痴如醉的我,脸上的笑牵动着浅浅的细纹。他向我招手:“快过来,姥爷教你写字。”我欢喜着蹦跳地跑过去,如一只乖巧的猫儿待在他的身边。姥爷慈爱地笑着,缓缓抓起我的手,一面教我握笔姿势,一面详细讲述基本要领。我的目光就停留在姥爷那缓缓移动的手上,父亲的手壮硕有力,母亲的手细腻圆润,而眼前的这只手,它如一段饱经沧桑的竹子,那突兀的青筋犹如一道道暗河。姥爷握着我的手书写着,那柔软的感觉在心中蔓延。侧头凝视着姥爷的脸,岁月在他清瘦的脸上留下痕迹,两鬓已有了斑白的碎发,此时的阳光填满了他脸上深深浅浅的沟壑。姥爷停下笔,示意我别分心,我忙收回目光,专心感受。纸上的字慢慢显现,当时的我不懂书法之妙,只是一味说好,姥爷听后,脸上露出自豪之色,笑说:“人如字,虽会被边边框框禁锢,却永远不能弯曲了脊梁。”

再回到小院已是两年后了,西风下,老人安静地坐着,从前合身的雪白布衣如今在他细瘦的身体上显得宽绰了许多。他痴痴地望着近在咫尺的墨宝,然而病痛使他再无下笔之力。干冷的风呼呼地刮着,挂在屋檐下被晒得发白的灯笼抵不住风的摧残,仓皇躲避。随着沙沙声,宣纸如仙人洁白的衣袂,随风而舞,姥爷浑浊的瞳仁中闪过一丝担忧,忙蹒跚着步子收拾好笔墨。洒了金粉的纸上蒙了一层尘土,而他却如得到万贯珍宝,将它们小心翼翼地收整入匣。一双竹枝般的手坚定地扶住墙根缓缓站定,单薄的身体竟如一堵足以砥砺风寒的墙。

后来,姥爷走了,带走了一院墨香。我时常想,或许他便是九天谪仙,离去时不留一丝痕迹,只留下宣纸上他书写的一方方汉字,个个铮铮有力,从不会因为其他而弯曲脊梁。

作者:山西太原市小店区一中高二 黄倩荣

来源:《语文报·青春阅读版》2017年3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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