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墨雅灰

破败凋敝的木舟, 寒江深水处的静流,疏落几笔淡墨,加上些许留白。最爱这淡淡的水墨意韵,一滴墨,灰作骨,墨色层染。淡灰的山色于天光明水中浮荡,心凝形释,与万化冥合。“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飞鸟绝迹,人迹湮灭。墨线起伏,浮生如梦,分不清是画在眼中,还是人在画中。静静流淌着的灰色载动了万千禅韵,指尖轻叩便能给人以无尽微妙的禅意。

有人说:“灰是没落的贵族。”时常听闻斑斓的色彩世界里各种钩心斗角、争名夺利,而灰色一直很淡然地栖居,在勃发的新贵中凭借着古老的身份而安居一隅。

灰色于绍兴而言,就是一方色彩印章。灰白的石桥连接一条很阔的石板路,深灰的石板边缘点上两行青苔。石板路忍受着外界的杂音,承受来来往往留滞的风尘。路面在尘土的覆盖下显得泛白,好似灰色跑到地下去了。唯有待细雨生发润物,庭阶寂寂,它才会露出饱经风霜后厚重古朴的深灰本色。摇晃千年的大红灯笼在檐角轻盈地斜悬,蓝白相间的手工布衣在坊间被匆匆从高竹竿上收起。雨模糊了过去和现在的界限,黏合在一起,微微湿润的石板路上很少会有人忍得住不上前去追寻那仿佛自千年前穿梭而来的古风。而多云天气下的灰石板路,较空旷的屋舍间,人会比较稀落,冷清之中更可清醒地环抱这辽远的心境。无怪鲁迅先生在桥下对彼岸纯净明朗的空间一瞥,心中就会生起一股睥睨天下黑暗的豪情,以及现实同虚幻的理想碰撞所有的微漠悲哀。

灰,从古至今,一直是最贴近中国文人的心理表征。信手拈来中国历代文人墨客的佳作诗句,灰色的印迹就会跃入眼帘。无论是悲情皇帝李煜哀吟“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还是婉约词宗秦少游嗟叹“无奈归心,暗随流水到天涯”,都给中国文人的悲情色彩添上了厚重的一笔。就连那个“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的谪仙李太白最终也逃不脱“人生在世不如意,明朝散发弄扁舟”的灰暗命运。中国文人的悲情,大多源自于他们对人格的坚守。一身的风骨不允许他们与权势妥协,满腔的傲气又岂能使他们向名利低头。“不为五斗米折腰”的性格怎经得起宦海沉浮。仕途上,中国文人多是失意的,然而正是仕途上的“无为”成就了他们在文化领域的“有为”。失意的灰色孕育了诗意的雅致与绚烂。

灰色中也蕴含着人生的大智慧。作为介质,灰常常被人认为是黑白两色的融合。浓便成黑,淡便成白。就如生活,总在好与坏之间游走,而我们需要做的就是在理想与现实的调剂中寻找到最佳的平衡点。改变不了的事,默认便是,可以把握的事,努力就是。灰色,是不再随意显露情绪,逢人诉说不幸;灰色,是尽管人生如梦,难免失意,但苦涩一笑之后,依然有策马扬帆的勇气;灰色,是包容万象,是宠辱而不惊,是一种沉稳的低调。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生活的浓雾随时会遮蔽你人生的天空,这个时候,不要说,你看不到一丝阳光;不要说,你的心一片冰凉。不妨将目光如剑般刺透那薄如蝉翼的雾霭,让释放于心间的那股强大而和煦的风将它驱散。毕竟,世界是美好的,正如灰色也是这个世界不可缺少的色彩。灰色的存在是一种浅吟低唱,没有琴韵流觞,但是会让人真真切切地感受到那朴素甚至简陋外表下强大的生命气场。

一滴淡墨在天地间无际地渲染开来,然后在纷扰的花红柳绿中悄然隐没。灰色,亦可以彰显另一种优雅。行走在灰色地面上,慢慢地忍受虚幻的气流在心间流转……

作者:浙江省诸暨中学高二10班 朱麒添

来源:《语文报·青春阅读版》2017年5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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