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

又是一天无所事事。整个白天就这样虚度,满脑子的远大理想,却没有付诸实践的动力。

夕阳最是刺眼,白日的思虑不减反增。对着天空穷格,只觉云幕低垂、轰隆隆逼近,越发烦闷紊乱。不过是空中多掺杂了些水汽,于我却如大雨倾盆,竟觉雷声贯耳。

试图遗忘那些过于美好的梦想,念头却越发清晰,在脑中不断扑闪,如同夏夜恼人的蚊虫。果然还是得找点事做啊,不用动脑的那种。这样想着,拿起了手机,却发现前天刚卸了游戏,还信誓旦旦地说了“绝对不再下回来”那样的话。的确,沉迷可不行。

干点什么呢?百无聊赖,推门而去。在大街上闲逛,盯着脚下的石砖路,试图放空自己。纵横交错的缝隙与砖面上磨出的坑洼将昏煌的光线折射成迷乱的色块,入目皆是污垢。厌恶使我抬起头来,正对上眩目的阳光,晃得我心慌意乱。

在石砖路与柏油路的交汇处,早有一群人站在十字路口。

要去哪里呢?茫然无措,就这样迷迷糊糊地混入人群中,随着人群移动。不知会去向何方,但却难得地安心了。刺耳的鸣笛声忽在耳旁响起,如晴天霹雳。我一愣,回神时已被人群落下几步,才发觉就这样站在了路口中央。身边是车流匆匆,惊醒我的那辆早消失在这繁忙无尽的柏油路上。人群没有为我停下,仍旧向前移动着。我忙快步追赶,终于赶上,却生出不安来。许是因为无意间闯了红灯,觉得有些不自在。心虚地张望,对上一张年轻母亲的面庞。她的额头隐隐显出褶皱,嘴唇却涂得鲜红,目光定定地看着前方,紧紧拉着孩子追随人群。而那孩子却四处张望,对着闪烁的车灯张大了嘴,似乎想要去一探究竟。母亲感觉到身旁的小动作,眉头蹙起,用力将孩子揽过:“乖,别闹。”这话似乎被那喧嚣的灯光盖过了,孩子只是在她怀中奋力侧过脸去,瞪着眼睛惊叹这迷幻的场景。我忽然想起自己的母亲,她脸上的皱纹已经不是粉底能遮住的了,却仍固执地抱住我不放。我早就不是那个一无所知的孩子了,我有了足以推开她的力气,但我是否还对这世界抱着一颗赤子之心?

是什么时候开始随波逐流、麻痹自己?

目光所及之处,一张张陌生的脸逐渐清晰。他们有着怎样的故事呢?相拥而笑的情侣,神色疲惫的上班族,牵着一只狗的老人,我们莫名同道而行,却又行同陌路,就这样匆匆忙忙地前行,像是被什么驱赶着。过了路口,他们将会各奔东西,然后以同样的急切继续赶路。

但是,我要去哪里?

路旁高楼林立,的确是大城市的阔气,可就是没有能落脚的地方。人们步履匆匆,不顾脚下落叶的呻吟。我抬起头来,看到太阳被那些笔直的线条分割成不规则的形状,在参差不齐的地平线上挣扎着,染红了身边重重阴云。这座死气沉沉的城在嘲笑着那过于明媚的理想。

我突然很想呐喊,冲破这鲜活的死寂。我是为什么推门而去?

当太阳被夜幕吞噬,行人越发稀疏。天边升起一轮新月,我竟觉得是那血红的太阳在黑暗里将自己洗净了,改头换面又出现在天空上。这夜幕,这寂寥,正配这残月,使我清醒,使我难安。

有什么在反着月光,附和着这轮廓模糊的月亮。

是冰啊,破碎的、尚未融化的,死去的雪。着魔般将它拾起,对着月亮,那些坑洼和气泡被点亮了。星汉灿烂,纯净无暇。手指渐渐麻木,却不知放下,似乎真的已将月光握在手中。不过是一块冰罢了,自嘲的语调中已带了笑意。

沿着交错的道路,坚定地向着一个方向走去。

那一霎那,秋夜的月光洒在路旁梧桐的枯叶上,泛起点点银光,满树梨花。

所向即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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