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场一战中最惨烈的战役的第一声炮响迄今,已经有三百万发炮弹倾泻在了这片土地上。这沼泽地是一座山头被炸平之后灌了雨水形成的,不远处的索姆河仍在流动,只不过从颜色上,已经和这片土地连成一体了。
I型坦克可以像棺材一样保护士兵。预料之中地,那阵嗒嗒声从迷雾的对面响了起来。机枪的声音意味着死亡。有时候,在他的身边,会有噗噗的声响,他很清楚那意味着什么,但他却绝不能转头,就算那位战友曾经救过他一命,假装没看见也只能是他唯一的选择,尽管脚下并没有它所能看见的道路,他却将继续跑下去,直到结束。在他身前的人越来越少,他甚至已经可以清晰地看到远处那几个小管子里喷出的火花。他感到恐惧,也感到一丝疑惑,更有一丝迷茫。他回想起他在岛上那些日子,昔日的伙伴越来越少,诺思克利夫勋爵的报纸如同轰炸机一样,轰炸着他,就连伦敦街头精心打扮的姑娘们
“匹斯先生,”小童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今天的报纸。”小童努力地从包里掏出一份报纸,递给他。他挺起身,伸出自己的右手,对小童报以微笑,接过了报纸。他看了一眼头版上的照片,似乎又看到了多少年前索姆河畔和凡尔登的场景。他皱了皱眉,诺思克利夫勋爵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多少年,报纸还是一点没变,他想。他用右臂起身,虽然有些无力,但不难看出他曾经的娴熟。马克沁机枪的子弹打中了他的左胸,离心脏只差了一点点,他的生还是一个奇迹,只付出了一条胳膊和心脏供血不足的代价。
他沿着屋后的一条小道,走到了两个长满青苔的墓碑前,又艰难的坐了下来。风轻轻的拂过这一片土地,如同和自己的老友打招呼。如果他还是一个孩子的话,或许还会感到非常开心吧。他凝望着那一大一小的石头,抚过自己的胸口,拿出一张老照片,曾经存在其上的母女已经不见了,一个整齐的圆洞取而代之,他的左胸也被囊括在内。他并不觉得自己的心脏给自己带来了什么麻烦。正相反,他强烈的感觉,自己的心,倒比大部分人的都好。
他轻轻地问:“到底要花费多少生命,才能知道太多人已经死亡?”
我们中再不会有人在地图上划出一条路,再命人在现实中的同一个位置修出一条路,让用钢铁铸成的巨兽在其上奔驰,人们仿佛成了它们的一部分;我们不用无意识地向着和我们有相同命运的人们冲去;不用躺在地上却找不到活着、为人、所带来的方向;不用在多年以后,沿着杂草丛生的小路向逝去的亲人诉说、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