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的尽头,就在脚下

狗娃对于村里要来个支教不屑一顾,他认为在这个穷乡僻壤的大山里来的都是些衣冠楚楚的禽兽,谁会到这样一个啥也没有的地方来教学呢!

原本应该人来人往的小溪旁却空无一人,狗娃心里郁闷极了,听说都去看新老师了,但狗娃却不准备去,他认为啥也没有在这里逍遥快活,他相信他们不久肯定会回到这里来的。可是,一天、两天、三天……一星期都过去了,却始终不再有小伙伴们到这儿来。狗娃产生了一丝好奇,究竟是什么将小伙伴们纷纷迷住了。

狗娃百无聊赖的走着,不知不觉间走到了村头的学舍,听到里面的读书声,他不时地向里张望着。“扑通”,栽了一个大跟头,正当他疼的龇牙咧嘴时,一个温柔的女声在耳边回响起来,“没事吧,同学”。狗娃从来没见过这样漂亮的姑娘,即使年仅十几岁还未情窦初开的他也不由得心里一颤。林可夕疑惑的看着他,将手中的书向怀里拢了拢,便伸手去扶他。狗娃怔住了,以至于竟忘了说声谢谢。当林可夕走了以后,狗娃仍旧没有回过神来,呆呆的望着她的背影。

次日,狗娃正从树上掏鸟蛋,他对于父母偏要送自己去学堂的想法感到十分不满,因此千方百计的逃了出来,原本以为父母会和从前一样对他不管不顾,但这次似乎不一样了。当他听到哥哥,母亲和父亲的声音时,他就知道躲不过去了。他怕极了父亲,或许是因为他曾经把年仅5岁的他吊在树上;或许是因为他曾经整整两天没让他吃一口饭;或许是因为他喝酒之后总是打他……。他不记得了,也不想记得,只是打心眼里怕他。但父亲却时常用一种特殊的眼神望着他,他不懂,也不想懂。他也恨自己的哥哥,恨那个从小被父亲疼爱的哥哥,只有母亲使他恨不起来,那是他心里唯一的依靠。

狗娃充满怨气的坐在板凳上,呆呆的看着用泥巴糊成的桌子,桌子上面被淘气的孩子刻满了字画。他心里在盘算着,当不久老师到来时满盆的黄沙就会洒在老师头上,里面还放着一只死老鼠。他已经打听过了,知道这个新来的老师最怕老鼠。他不由得心里十分开心,默默期待着。

林可夕推了推眼镜,刚要准备推门,便被一个学生叫住了,狗娃听说新老师到了就和小伙伴们一起趴在窗边看,当看到那个熟悉的背影时,他怔住了,心里有些激动,终于可以再次见到她了,但当他看到林可夕将要推门时,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情急之下,他从窗子里跳了出去,将林可夕推到了一边,迅速的推开了门,并往后退了一步。沙子蹦到了他的脚边,还好老鼠被沙子掩住了,狗娃不由得松了口气。“这是哪个孩子的恶作剧,用这么恶劣的手段来攻击老师,嗯?”,还未等狗娃回过神来,林可夕已经走到了教室门口,正当他想要阻止时已为时晚矣,伴随着林可夕的尖叫死老鼠的身子从掩盖的黄沙中浮现出来。

林可夕把狗娃叫了出去,狗娃心里忐忑极了,低着头,手面上被指甲掐出一排排红色的印迹。当他说完了事情的经过后,他甚至不敢直视老师的眼睛。林可夕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责怪狗娃。只是说让他晚上留下来补习以前的课程。

转眼间到了秋收的季节,临近放假,学堂里又出现了大事,狗娃和班里的同学打架了。当林可夕来到学堂时,狗娃正骑在铁柱背上,一边用腿压着他一边用手和他纠缠在了一起。

毫无疑问狗娃又被叫了出去,林可夕对于狗娃在半年里惹下的事哭笑不得,对她来说却毫无办法。在她的心中,狗娃是个好孩子,他热心帮助同学,虽然看起来一脸毫不在乎的样子,但他心中其实什么都明白。自从那次狗娃偷偷把学堂里的窗户修好时,林可夕就知道他变了,不再是以前那个狗娃了。

打架事件过后,狗娃和林可夕的关系似乎更近了一步。在林可夕的潜移默化下,狗娃的写作水平突飞猛进,狗娃也很喜欢写作,他认为只有在自己的笔下他才可以变成自己想成为的人,进而可以去影响别人。

春去秋来,花谢花开。狗娃在成长,在进步,逐渐变成了一个18岁的大男孩。狗娃痴迷于写作,想在这方面有所建树,像林可夕一样去偏远的地方改变更多像他一样的人。当父亲听说了他的想法时,却大发雷霆。在父亲眼里,那是懦夫的行为,是没有出路的人生。在父亲的百般阻挠之下,他不得不放弃了自己最初的梦想而是遵循父亲的想法去当兵。

离别时刻,村中人都来给他送行,他和亲人一一告别之后,来到林可夕面前。林可夕眼眶红红的,对他说我等你回来。

军队的生活不比在家中,一天到晚都在训练,晚上几乎什么也不用去想,倒头就呼呼大睡,很累却很充实。由于狗娃的优异成绩,他被选为13187队的领班。每晚还负责检查队员是否已全部归队以及一些杂七杂八的军务。他和军营的人关系都很好,他热心帮助别人,因而军营里的人都很喜欢他,连指导员也对他赞不绝口。

好景不长,朝鲜战争暴发。狗娃所在的部队被指定去支援朝鲜,对抗美国。13187队战士个个十分激动,志气昂扬。

经过长途跋涉,他们来到作战地点,他们的任务是防守,必要时刻冲上前去和敌人拼命。临行前,连长发给他们每人一块白布,让他们在上面写上自己的名字、生辰八字、家的位置,然后把白布裹在身上,以防止死无全尸时可以运回到自己的家乡。此刻,战士们的心冰冷到了极点,甚至连空气都停止了流动,眼泪一滴滴在狗娃的眼眶打转。他舍不得母亲、舍不得林可夕、当然还有他的父亲、哥哥以及村里的一切。但他并不惧怕牺牲,他是人民的子弟兵,保家卫国是他对党和人民做出的承诺。

炮火连天,烟雾缭绕,狗娃什么也不记得了,依稀记得的是他们不断向前冲,当他看到身边朝夕相处的战友一个个倒下的时候,他心中的怒火便又增加了几分,这一团团怒火转化成了一股股力量,迫使他不断向前。此时,他的心中只剩下了一个信念,那就是“冲”,不仅为了那些死去的战士,更是为了千千万万的人民。耳边全部是轰隆隆的炮弹声,他忽然什么也听不见了,只有耳边嗖嗖飞过的子弹夹杂着穿梭的风,让他意识到自己仍在战场。

13187队战士,去了30人,回来的仅仅9人还全部受了重伤。

当狗娃再次醒来时,他受到了很重的伤,右手臂中弹,使他无法像从前那样去攻打敌人,他知道自己已经尽力了。此刻,他应该走了,他不能留在这里给部队增添负担。

离别三年,当再次回到家乡时,熟悉的路,已然全无,部分村民已经搬走了,另他更为心痛的是,林可夕走了,没有知道她去了哪里。母亲病重,哥哥夜不归宿,整天在外面惹是生非,父亲则留下来照顾病重的母亲,这个本就危不可催的家变得更加摇摇欲坠。

母亲的病欲加严重,需要大笔医药费去治疗,只靠他攒下的微薄的钱是远远不够的。狗娃迫不得已去了市里经商,毫无经验的他屡屡碰壁,被人坑骗,被人打骂。但想到病危的母亲,这个他心底的唯一依靠,他便释怀了。最终他去了砖厂拉砖,干着最累的活,拿着最微薄的工钱,吃着最清淡的饭。

晚上回到家中,看到昏迷的母亲,狗娃终于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伤痛,放声大哭起来。他对母亲讲述了小时候讨厌却又怀念的学堂生活;对母亲讲述了自己艰苦却充满意义的当兵生活;对母亲讲述了自己九死一生的战场生活;对母亲讲述了自己现在平淡却又充实的生活,这些他从未和任何人说过的话。渐渐的他哭累了,像个孩子一样趴在母亲身上睡着了。

终于,狗娃攒够了看病的钱。他借了一辆地排车,他在前面拉,父亲则在后面推。等到终于到达医院时,医生却表示时间太长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机,已经无能为力了。狗娃彻底崩溃了,他不知道自己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他所能依靠的人个个都离他而去。

母亲的葬礼过后,狗娃不知不觉来到了学堂。看见眼前所熟悉的一切,是那么近,画面历历在目,仿佛就在昨日,又是那么遥远,远到让他想起时就忍不住想哭,他终于相信每一条走上来的路,都是有他不得不那样跋涉的理由。他一直低着头走,早已忘却了初衷,他不怕道路上的艰难,他怕的,是一个没有方向迷茫的自己。

生活归于平淡,但天有不测风雨。父亲失踪了,听人说他最后去了树林。狗娃和乡亲们在树林里寻找了三天三夜,但却杳无音信,直到村东头的人在悬崖下发现父亲的尸体时,他才明白自己从来都不恨父亲,他认为自己内心不会有一丝涟漪,但恰恰相反的是,他感到十分落寞,十分悲伤。

在父亲的葬礼上,他的哥哥回来了。他带着一个令狗娃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接受的事实回来了。他告诉狗娃,他并不是父亲亲生的儿子,狗娃才是,他是捡来的孩子。他还告诉狗娃他的父亲有多么疼爱他,曾经父亲没让狗娃吃饭,而他自己也一口都不吃,每次打完他后都十分自责。狗娃终于明白父亲每次打完他后的那个眼神意味着什么,那是寄托的希望,那是深深的不忍,那是浓浓的爱。狗娃再也忍受不了了,他后悔了,他后悔从来没与父亲好好面对面好好谈谈话,他后悔自己竟不能试图理解自己的父亲。

很多年之后,狗娃已然成了一位老人。他常年自己一人生活,守护着一片埋葬着自己亲人的林地,成了一位守林人。当然,他并不孤独,有一只老猎狗陪着他。尽管没有实现最初的梦想但他始终相信,路的尽头就在脚下。

诗,是人写出来的;曲,是人做出来的;路,是人走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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