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路向你

这条路泥泞不堪,这条路温情相伴……

这条路上,有过世界上最疲惫的身影,有过世界上最温暖的怀抱,有过世界上最灿烂的微笑,而这一切都来源于你——我的外祖父。

曾记否,这条路,是你的归家之路。

你是一名水电工,你的家中有许多的电表、灯泡。但这些并不是为自己准备的,而是为了出行不便的他们准备的。在这个村里,只有你这一名水电工。帮邻里修水表、修灯泡是你的家常便饭。你也是一位农民,一位辛勤劳苦的农民。作为农民的你,时常日夜颠倒。白天采茶叶,晚上炒茶叶,凌晨卖茶叶,这便是你的日常。凌晨给茭白,下午卖茭白,这也是你的日常。你总是拖着你那疲惫的身影走过这条小路,却不忘给家人带来温暖。

曾记否,这条路,是我等你的路。

你是我家中的老师,是我的朋友。还记得自己大约五六岁的时候,我常待在你家,一待也许就是大半年。每天下午放学,我都会独坐在门槛上,静静地看着这条小路,等待着你的出现,更确切地说,是礼物的出现。你每次回家,都会将我一把抱起,然后将一只手塞进口袋,拿出一些小礼物放在我的手中。这些礼物,有时是几颗糖果,有时是几支粉笔,无论什么,都值得我去等待。你会教我读书,教我写字。我喜欢粉笔,你就特地给我买了一块小黑板。这样的你,不仅让我爱上了学习,而且也习惯了等待。一等便是三四年。

你是那个最疼爱我的人。一入秋,家中便有白术要烘干,你总是脱不开身。一待就是一整天。而那时的我并耐不住寂寞,总是想让你陪着我一起玩。你拗不过我,但也放不下手头的工作。于是,你找了几个红薯,放在火堆旁烘烤。我经不住诱惑,便与你一起等待着香喷喷的烤红薯。我安静了,也睡着了。你怕我被吵醒,竟抱了我一个下午。

曾记否,这条路,是你等我的路。

上了小学的我,没有办法整日待在你的家里,于是这一切,便化作了你的思念。每当我得空可以来你家中待一会儿时,你都会将思念转变为美味的零食、可口的午餐。为了我的将来,我们曾经有一个约定:每次期末考试,第一名一百元红包,第二名半张一百元红包,第三名一个红包壳。没有五十元,是半张的一百元,想凑整就考第一。从那以后,你兑现你的每一次承诺,我从你那里拿了许多红包,但并没有半张。其实,金钱对我并没有什么吸引力,尤其是那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时候,而吸引我的,是你我之间的约定,以及许多天未见的一次相逢。

我不知道,你等了我多久;你不知道,我能呆多久。但你却仍然表现出了内心的喜悦和幸福,以及我当时并未察觉的一丝伤感。

曾记否,这条路,是你离家之路。

在我十二岁那年,你离开了这个家,去向了一个未知的世界,再也没有回来过。曾经一路的疲惫、一路的欢笑、一路的等待都化为了泡影,随风而逝。

你离家后的某一天,我再次去到你的家中。走在外面那条泥泞的必经之路上,我的脑海中再次浮现了你背我走过的场景:我伏在你的背上,右手拿着雨伞,左手拿着零食,你时不时转过头对我微微一笑,我时不时悄悄闪躲同你玩笑。这几十米的路终有一个尽头,我推开那扇“吱嘎”作响的门,走进去,环顾这间小屋,一样的桌子、一样的沙发,仿佛一切如旧。外祖母热情地招待:“楼上有吃的,你自己去挑吧!”

我走上那摇摇晃晃的楼梯,走到了你曾经住过的房间。光线昏暗,隐隐约约似乎有一个人躺在床上。是你吗?是你舍不得我回来了吗?我抱足了幻想,此前的一切莫非只是一场梦?但幻想终究只能是幻想,在我靠近床边的那一刻,我发现,原来,这只是被子没有放好而已。果然,这一切都是假象,你还是丢下我走了……

回望过去的六年,不知有多少次我踏上了这条小路,看到了家中墙上的卡通贴纸,以及当时在柜子上写下的“花草树木,都要保护”的黄色粉笔字迹。原来,这个家中的一切都未曾改变,唯独你。每当我看到妈妈还能跟她的外祖父愉快地聊天的时候,你知道吗?我真的好羡慕,我多希望你我也能如此。但是,你我现在只能怀念了。

家中依旧,外面却变了。

听说,这里会修一条水泥路,它不会泥泞了。我长大了,不用你来背我了,远行的你,是否也能回来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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