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兰香·木兰梦

木兰香·木兰梦

张荣鑫

一艘在历史长河上航行了五千年的大船,正带着13亿人民的愿望驶向遥远的东方,船帆上有一行小小的字体,那是我的愿望,一个只属于女孩的小小的愿望。

——题记

太阳孤独地挂在天上,没有一丝的云,也没有一丝的风,我拖着一个长长的影子走在回家的路上。

忽然,一个女人从路边的胡同跑出来,乱头粗服,她扭动着肥胖的身子,奋力向前奔跑着,额头上隐隐约约有水珠渗出,却又因冬日的酷寒,冻结在毛孔里,使得她的脸因水分的淤积而涨的通红。她这是急着去哪儿啊,跑得这么匆忙?在她的背后有男人在追赶。那两个男人穿着得体,胳膊上别着红丝带,上面印着黄色的字体,因为有些远,并没能看见印的是什么。像是狮子在追逐一只唾手可得的猎物,女人很快就被两个男人束在手里,但她却仍极力挣扎着。反抗只会引起狮子更强烈地征服,一个男人扬起手,便重重地扇在了女人的左脸上,另一个男人也扬起大手,扇在女人的右脸上。手和脸相互碰撞的声音像是过年时的爆炸声,吓得围观的人们退得远远的,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去阻止,也没有一个人能站出来说句公道话,所有的人和我,像泥塑一样,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观看着这场闹剧。

“这不是谁家的儿媳妇吗,怎么被人打啊?”人群中开始有人议论。

“你还不知道啊,今天咱们村里来了些人,是搞计划生育的,说是要把那些违法生孩子的人都集合起来,好像还要罚不少钱呢!咱村里已经有好几户都被抓到了,看他们这阵势,估计咱村里那些生了3胎的都逃不过了。咱村这还是第一站呢,其他村的听到消息后,那些超生的估计就都逃了。”

“哎,其实她家也挺不容易的,先前生了两个孩子,都是女娃,她婆婆和她吵了好久的架呢,这不又偷着生了个男孩。”

“……”周围到处都是嘈杂的议论声。

原来,她只是为了生个男孩,我的心一颤……

可怜的女人,她的脸被打得有些红肿,也许是不想被罚钱吧,最后竟躺在了地上,死活不肯跟那两个男人走。可那两个男人怎会就此罢休,他们硬拖着她前走,衣服摩擦地面的嘶嘶声,泪水像冲刷河道一样在她的满是泥土的脸上肆虐。这时我发现,就在远处的胡同口,两双惊恐的眼睛在注视着这一切,可怜的孩子,她们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她们知道她们的妈妈在受难。

我不忍再看下去,从拥挤的人群中挤出一条缝走了出去,不知过了多久,一串摩托车刹闸的声音响在耳边,我抬头一看,是妈妈。妈妈什么话也没有说,我兴奋地上了车,把头贴在妈妈的背上,即使隔着厚厚的衣服,脸还是感觉到了温度,暖暖的。我紧紧地搂着妈妈的腰,生怕这只是自己的梦境,生怕梦醒了,仍是自己一人走在回家的路上……

一路上,虽然是凝固了的沉默,但还是让人觉得幸福。

经过邻村,路过那一条弯弯曲曲的胡同的时候,我习惯性地看了一眼:阳光在她的脸上调皮地跳跃着,模糊了面容。她还是像往常那样,坐在门前的石板上上,目光投向胡同口,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这个姿势应该是多年的习惯了吧, 只是时光好残忍,石板还是光滑如旧,她却老了。

“荣鑫。”一个苍老的声音划破了胡同的沉默,她坐在那里,举着干枯的手朝我摇晃了几下。

我淡淡的应了一句,跟在妈妈后头走进胡同,这个她曾走了20多年的胡同。

她缓慢地直起身子,拿起板凳,将它向前挪动一小步,然后将自己身体的大部分重量压在板凳上,左脚轻挪过去,右脚慢慢地跟上。就这样,本来一段很短的路,让她走了却足有好几分钟。我们跟在她的后面,进入了屋。眼睛顿时有些胀痛,是屋外的光线太亮了吧。如今已步入初冬,家家户户早就“唤醒”了炉灶,把寒冷推到了门外,可是在她的屋里,空气被吸进鼻孔后,却变成了无形的冰锥,狠狠地刺着鼻内的血肉。我用手在墙壁上努力摸索到一根细长的线,轻轻一拉, 顿时,屋内溢满了暗淡的黄光。她看着我,眼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妈妈进屋后就忙活着做饭,我和她坐在床上。她牵着我的手,和蔼地问:“怎么这么晚才回家?”我刚要回答,妈妈抢先一步,说:“还不我家老爷子嘛,只接他孙子上下学,所以我只好来接荣鑫了。”她的声音里塞满了怨恨和无奈。

“老人家嘛,谁还不疼孙子啊,”她为亲家辩解道。原本刚刚退去的一丝寒意又卷土重来,我不禁缩紧了脖项。“荣鑫啊,你不知道,你妈刚生下你的时候,哭了整整一个月呢。其实,还是闺女好,听话。”她用手爱抚着我的脑袋,这话从她的嘴里说出来竟有些刺耳。

“那我也没见你生了我们三个闺女有多高兴,你还不是一直都宠着荣鑫她小舅!”妈妈没好气地说道。

“你……哎……”听见妈妈的埋怨,姥姥欲言又止。

“嘭!” 屋门被踹开了,循声而望,一个高大的女人掐着腰站在门口,怒火爬上她的眉毛,烧得拧在一起。“大白天的开啥灯啊,你儿子是有多富啊,敢情这电费不是你交!”她的眼睛因怒气也被拉得更细长,我急忙躲到妈妈的身后。

这个女人就是我的舅母。我的眼睛偷着瞄向了姥姥,她就那样坐在床沿上,一动不动,舅妈的骂声充斥整个小屋,她也不还击,灯光打在她的眼角,使她的眼里有了水的灵动,可那浑浊的水滴却倔强地不肯掉落。刚刚摆上的饭菜在桌子上冒着热气,萦绕在她的面前,我的双眼一阵模糊。

回家的路上,妈妈狠狠地说:“以后,你自己别上姥姥家,尤其是你舅母在的时候”。

我怎能不去她家呢,她是我的姥姥啊!姥姥自小就没了父母,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后来嫁给了姥爷,连着生了三个女孩,惹得婆婆天天骂。或许是老天爷可怜她,在她四十岁的时候,小舅出生了,姥姥终于等来了扬眉吐气的一天。可是谁又曾想到,姥爷竟早早地过世了,姥姥一个人操持着一大家子,日子过得很不容易。姥姥长的好看,有人怂恿她再找一个,但她担心给小舅找继父后会受委屈,便独自忍受着几十年的孤寂,就这样四个孩子一个一个长大。年老了,得了脑血栓,留下了终身的残疾。年轻的时候伤了女儿们的心,现在大姨二姨终年不上门,我妈也是好不容易才来一次。小舅在溺爱中长大,越长大越没出息,又娶了个霸道的儿媳,姥姥的日子越发的不好过,直到今日,她的屋里依旧老旧,没有风扇,没有电视,只有那台不知跟了她多少年的收音机和她一起守着满屋的寂寞!每次看到她我总是想到“晚景凄凉”这四个字。

走出很久,我又回望着那条胡同,那个超生的女人的模样在眼前浮现出来。心想,生个男孩又能怎样!有了传承的香火,那些母亲们就一定幸福吗?姥姥还不是照样-------哎!可怜天下父母心,一辈子盼个儿子,到终了,却让父母寒心!

我喜欢读《木兰辞》。我希望,有一天,我,我们,能真正的以女儿身撑起自己的国,撑起自己的家。我们不是商女,我们是有梦的女孩。我们不会欢唱后庭花,我们只盼能有一个机遇,让我们踏过那条封建的江流,做一个顶天立地的花木兰!

中国梦的船帆上,溢着木兰香,刻着木兰梦,飘动在时间的雄风中……

记得初三上过一节作文课,主题是“说出你的梦想”,同学们的答案多种多样,有的想当国家的园丁,有的想遨游太空,也有的想要去西部就医。那时候,每个人都好似一株株向日葵,向着自己心中的那一片明亮盛开。可是,我的阳光又在哪里呢?

其实,我根本不确定我是否有享有阳光的权利。生活里,家人,朋友亦或是同乡之人,他们都是把最好的东西留给男孩子的,他们嘴上说着男女平等,可是传统观念早已根深蒂固,他们为了能有一个男孩失去了许多,可是到头来却是他们的无怨无悔。所以我不敢做梦,我怕,怕梦会像泡沫一样,悄无声息地碎在空气里。

有一天整理书本的时候,无意间翻到了《木兰辞》,我读了起来,一遍又一遍。在我的眼前仿佛有一位身穿盔甲的女子,策马奔腾在战场上,她挥舞着长剑,把女子的勇毅与刚强留在了战场上,留在了历史的长河里。她冲我大喊了两个字,即使我们相隔千年,我也清楚地听到了那有力的两字:“梦想”!是的,是木兰让我找到了自己太阳,自己的梦想----只为证明:我们女孩子曾来过,曾在国家发展的篇章中留下过浓重的一笔!

让巨龙重新腾飞,是国家的梦,更是我们女孩的梦,我们必定会手持长剑,冲在最前方,证明给世人看:“谁说女子不如男”!

这篇文章“堂庑特大”,丝毫没有小家子气。 开篇戏剧张力十足,无论是超生的女人与镇计生办工作人员的纠缠,围观村民的议论,巷口女人的女儿们惊恐的张望,还是作者心理的微妙的变化,都给读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是文章的第一个小高潮,作者善写大场面,这是非常难得的。

作者的姥姥登场,是文章的重头戏,作者叙事的才华体现的淋漓尽致。姥姥在巷口的等待,特别精彩,写出了时间感;姥姥、“我”、妈妈的对话,一笔多写:姥姥不幸的晚年、姥姥对我的关爱、妈妈的埋怨、“我”作为女孩身份的敏感与失落、拉灯的细节也预示着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由于处处伏笔,步步铺垫,接下来的平叙舅妈的“呵斥”和补叙姥姥的苦难的一生的文字也就水到渠成。作者的文字一直收敛着,平静的叙述下却蕴含着一股强大的力量,这是非常了不起的。

作者在构思上是有野心的。作者将超生的女人和姥姥放置在一块,形成了一种意味深长的对照:姥姥的现在的凄凉处境,恰恰是超生的女人未来的写照。姥姥的不幸的命运在新的一代女人身上又得到了延续。作者只负责叙述,但批判的力量丝毫没有减弱。

作者作为一个在校的学生,她的写作视角无比的开阔,她将自己的笔触伸向了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苦难的女人们。 她振臂一呼,摇旗呐喊,不为自己,只为千千万万个像她一样的女孩,“享有阳光的权利”!作者的这份识见和担当, 让人起敬。愿作者的“木兰梦”在中国的大地上的角角落落都绽放出沁人心脾的“木兰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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