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只疯牛
浙江温州中学学生 金翼翔
John是英国南部某个农场里最健壮、最聪明，也是最有前途的一头牛。
每天早晨，John和同伴们一起从牛棚里被赶出来。在中国，牛棚曾有幸成为某些仁人志士，甚至国家政要的下榻处，因而充满了政治色彩。而John并没有那么幸运能与名人“同居”，自然，他的牛棚也没有被冠以“XX名人故居”的称号。
John的生活中最惬意的一部分，便是这清晨的散步。明媚的阳光，碧绿的草地，蔚蓝的天空，漂亮的奶牛。 John喜欢早晨清新的空气，带着露水的鲜嫩小草，或者，他更喜欢那边的某只或某几只奶牛。John尽情地享受着这一切，也许他并不知道幸福是什么，因为他不知道，此时此刻，他那些远在中国的同伴，早已开始了辛勤的耕作。
美好的事物总是转瞬即逝。一转眼，太阳己火辣辣地晒在地上，“散步”结束了。John和同伴们陆陆续续回到牛棚。这时，饲养员早已准备好了饲料，站在一旁打开了录音机。音箱里流淌出动听的乐曲。今天播放的乐曲很好听，但不像是出自莫扎特等作曲家的大家手笔，毕竟，他们不会养牛。
John来到饲料槽前，满怀希望地看了一眼，看完这一眼，希望全部逃走了：怎么又是吃这个，都吃了好几个月了。John并不知道他吃的是什么，但他知道这绝不是平时吃的草料或豆类。这东西好像经过反复加工，已经吃不出原来的味道，隐隐约约觉得像是什么的肉——John很奇怪为什么自己会有这种想法，因为他从没有吃过肉——牛是不吃肉的。
John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咀嚼着饲料。这东西很难下咽，吃了有一种想吐的感觉。不过有一点倒是真的，自从吃了这种饲料，John觉得自己有劲了许多。体重增加得很快，也许对于食物来说，美味与营养是成反比的。
整个下午，这群牛就这样无所事事，不停地吃啊，喝啊。那些强壮的牛吃饱喝足了，就在那里聊天，至于聊的内容嘛，无非是公牛队的比赛，电影《拯救大“牛”瑞恩》，以及早上见到的漂亮奶牛。而这时候，那些胆小怕事的牛才敢开始吃午餐。在农场里，胆小怕事的牛往往体型也较瘦弱——倒并不是因为他们打不过大牛，抢不到饲料，而是因为他们害怕长得越壮越快，就会越早被送去屠宰场。
不知不觉，天色渐暗，一个下午就这样消磨光了。天上渐渐浮现出点点星光。广播里又响起了舒缓的乐曲，大家都知道，该休息了。
喧闹的牛棚渐渐安静下来，竟没有一头牛打呼噜！此时，John并没有睡着，尽管他主观上很想睡，但脑子里却不断有东西闪过，他在回想自己度过的一天：我今天都干了些什么呢？好像与往常没什么两样。我每天都在重复同样的事……为什么呢？我很清楚我最终的命运是要被送进屠宰场，但在那之前，我的生活就该如此平淡无奇吗？这样的牛生还有什么意义？或许，在我的有生之年，我应该有所作为，让自己成为一个公众人物。也许，我该去打橄榄球，没有一支球队会拒绝一个八百磅的队员的……不过，当运动员太辛苦了，有什么清闲一点的工作吗？或者，我也可以去做产品形象代言人——只用说几句台词，摆个造型，就有大把钞票可赚，太好了……不过，我去代言什么商品好呢？洗发水？不行，我没有头发。沐浴露呢？更不行，那会让人联想到牛皮癣……也许，我的形象并不适合干这个，像我这样英俊高大，能给人一种伟人——不，伟牛的感觉。对，我应该去从政，应该去竞选议员。可是，我还未满十八岁，当梦想无法成为前进的动力时，它还有一个作用就是催眠，John终于睡着了。其实，他就是到了十八岁也不可能去竞选议员，只有公民才有选举权，而他并不是英国的公民，他只是一只公牛。但不管怎样，John总算睡着了，好像睡得还挺香。漫长的黑夜，万籁俱寂。
“John……John……”一个悲惨的声音呼唤着。
“谁？谁在叫我？”睡意蒙胧的John缓缓地睁开眼睛。
“John，是我。我是你爸爸啊!”一只剥了皮的牛嚅动着嘴唇。
“爸爸!怎么是你呢？John根本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这只牛鲜血淋淋，早已面目全非，眼睛已经深陷，微微地闪着两点寒光，但John还是认出了那流淌着的和他一样的鲜血，那些血不断地从那只牛身上涌出，滴落到地上，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John，还给我，把我的躯体还给我……”那只牛晃晃悠悠地飘了过来。
“爸，你不是已经去世了吗？你那天被送去屠宰场时，我哭得死去活来。现在你怎么这个样子？”John这才意识到，站在眼前的是父亲的鬼魂，这种景象让John一阵阵地颤栗。
“John，你听我说。本来，我们牛的存在就是为了填饱人们的肚子。人们取走我们的肉，这样，我就完成了我在人世间的任务，我的灵魂就可以随着火焰升入天堂——可是……”
“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没有这么做！那些人类利欲熏心，他们为了把你们养得更壮，居然用我们的肉来喂养你们!他们把我和其他牛的内脏和骨头煮熟，晒干，碾成粉末，做成饲料。他们怕你们吃出异昧，还往里面添加香料……”
“什么！”John惊恐地睁大双眼，他这才意识到近来所发生的一切。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牛居然可以吃牛，这世界还有没有良知！肉体得不到升华，我们的灵魂就上不了天堂。早晨我们要躲避太阳，夜晚只能在旷野上游荡。John，我不要做孤魂野鬼，把我的肉体还给我……还给我！”忽然，那只牛猛地向John扑了过来。
“不——”John一声大叫，惊醒过来。
“呼——呼——”John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身上已经被汗水湿透。“原来是个噩梦。”John定了定神，站起身来，走到槽边，喝了几口水。他看了看窗外，月光皎洁如水，又看了看四周，同伴们并没有被吵醒。John的心情又重新平静下来，他回到原来的地方，刚准备躺下来，却突然觉得眼前一黑，不由自主地跪在了地上。John并没有多想，恐惧过后，他感觉异常疲惫……
“恶梦总算结束了。”John长吁了一口气，又躺了下去。
其实，他并不知道，噩梦才刚刚开始。
在那以后，每天夜里都发生同样的事，一个个噩梦让John一次又一次地惊醒，一次又一次地惨叫。渐渐地，John变了。他的眼神变得呆滞，精神变得恍惚，四肢不停地发抖。白天，他很暴躁，一走出牛棚就没命地狂奔，但没跑几步，又莫名其妙地摔在地上；John就好像疯了一样。
一天早晨，John如往常一样走出牛棚。突然，他感到一阵强烈地狂躁不安，他奋起四蹄，向前飞奔而去，可刚刚跑了几步，忽觉两膝酥软，庞大的身躯顿时跪倒在地上。大约过了两三分钟，John渐渐冷静下来，呼吸渐渐开始平和。他站起身来，迷惘地望着眼前熟悉的一切：蓝天、草地、远山……不——那是什么！John看见一只——不，几十、几百只血淋淋的牛向他狂奔过来，John回过头来逃跑，可是在他身后，在他左右，同样有无数只血淋淋的牛如“海啸”般向他袭来。刹那间，“海啸”已到了眼前。“不——”John发出了最后一声惨叫。
同伴们远远地看见John在原地不停地转圈，接着前腿着地，高高跃起，然后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几天后，农场里所有的牛都经历了同样的噩梦，他们无不梦见自己死去的亲人血淋淋地站在他们面前，痛苦地向他们索要自己失落的肉体和灵魂。每天夜里，牛棚里都传出惊恐的尖叫，农场里的牛在疯狂错乱中相继死去。
几个月后，恶魔席卷了这片大地。整个农场，整个英国，乃至于整个欧洲，到处可以见到疯狂错乱的牛，到处可以听到生死之间的惨叫。大地上，充满了哀怨的冤魂。
这，不是故事。
——选自《新作文（高中）》
评点：
文章以犀利的笔锋，激烈而又紧张的故事情节刻画了一头中国牛在英国农场从幼时到发疯的整个经历过程，寓意深刻，内容跌宕起伏，读后给人以无限冥想空间。第一只疯牛John的牛生坎坷遭遇具有代表性，批判了那些丧失人性的独裁统治者并揭露了在这种环境下成长的“到处疯狂错乱的牛”的悲惨牛生。作者以故事的方式叙述文章主旨，题材和选题都很有新意，语言运用幽默诙谐、深刻，描写的部分直白刻骨、生动逼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