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

距离

小时候,父母说我天真,什么事都异想天开。现在,我已有了公民权,父母又说我单纯,头脑简单,在家以“傻姑娘”称谓。我处世不深,始终无法想象父母的“社会人际关系复杂”之论。但对于亲人的因年龄、经历的不同而产生的思想差异和生活矛盾却感受颇深。

就拿这次搬家来说吧。新居落成之后,父母几乎每个星期天都进城选购家具,天天听他们议论“餐桌、席梦思、转椅……”搅得头疼,因而很少参与。

可是有一天,我不得不出来干涉了。这是一个烟雨霏霏的夏日午后。吃完饭,父母又在讨论家具问题。我拿着一张报纸随意地翻着。“这套沙发多棒,贵点儿怕什么!”父亲在极力劝说母亲说。“哎哟,2000元才买套沙发。还有钱买别的么?”母亲连连摇头。这时,坐在一边的外婆笑着说:“我是老了,只要有个地方睡觉就行,要什么沙发。坐下也站不起来。这把藤椅就很好。”听了这话,我不禁侧头看了看那藤椅,扶手已经坏了,周身尽是断竹篾,经外婆用尼龙绳绕了绕,勉强能用。我不免笑了笑,已知一场争论不可避免。果然,父亲抢先说了:“这把椅子这么破还要,扔了算了。单位给每个房间都贴了壁纸、地板革,这把椅子放上去,成什么样子,多难看。妈妈,您别舍不得,我再买把新的。”外婆嘴唇翕动了一下,看得出,她很激动,混浊的老眼,有一点儿晶莹闪了一下。“这把椅子还是从河南带来的,过去你爸爸常坐。他留下的东西本来就不多,这回来北京又扔了些……”说话间,她用她那布满皱纹的双手不断地抚摸着藤椅的靠手,随着她身体的微动,椅子发出“吱吱”的声音。爸爸笑了,侧头对母亲说:“你劝劝妈妈,这东西在新家怎么摆?”“就是的。”母亲附和着,“这椅子也实在太破了。爸爸去世十年了,纪念他也不在这把椅子。扔了,扔了。”说着,母亲摆了摆手,以示坚决。外婆站起身,慢慢地回到自己房间。我一看情形不妙,忙跟上去。外婆望着窗台上的一棵君子兰,眼圈红红的,看我进来,叹口气说:“人老了,真是没有用。要是能有自己的家就好了。住在孩子家也做不得主。”“姥姥,您别这么说,爸爸妈妈还是很孝敬您的。”“我没说你爸你妈对我不好,只是,唉……”

此后,我劝过父亲几次,让他把藤椅留下,但父亲对我始终是笑笑,不正面回答。终于,新居布置完毕,我再也没见过那把藤椅。这件事在外婆心里始终是个阴影,从此,她很少摆故人旧物了,对于父母新买的藤椅,她很少去坐。

旧东西总是陈旧的,但对于以新代旧,老人自有老人的意见,不像我们年轻人这样无所顾忌。我们应当理解他们,给他们留下一个真正属于他们自己的自由“小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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