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一阵灵异的风,早就吹过去了,却让整个大地保留着对它的怀念和记忆。正说着,一个俊朗刚毅的面容凸现在竹林丛中:是你吗,久违的嵇康?
炉火熊熊,锤声铿锵,你蔑视传世久远的教条,你摒弃名目堂皇的礼法,“非汤武而薄孔周”是你的人生信条,“越名教而任自然”是你的人生主张。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你把庄子的哲学人世化,同时也诗化了自己的人生。
环珮叮当,一支华贵的队伍从洛阳城里驶来。为首的公子风度翩翩。谦恭中却难掩傲慢。此人系钟会,是博学多才的大书法家钟繇的儿子,今日特来拜访你。尽管你知道钟会对你素来景仰,然而他“乘肥衣轻,宾从如云”的气派只能让你看到官场的污浊……于是,柳树下的锤声更铿锵,风箱的呼吸更悠然——只不曾扫视满脸虔诚的钟会一眼。钟会尴尬良久,悻悻欲归。
刚走了几步,你却开口了:“何所闻而来?何所见而去?”
钟会一惊,答道:“闻所闻而来,见所见而去。”
两句玄妙的谶语,构筑了一个权贵与一个士人会面的所有,也构筑了你悲剧性的命运。由此,你不由自主地匆匆结束了过程,走向了生命的终点。
刑场上,刽子手的屠刀在空中划过了一条迷离的曲线。
那一霎间,整个士林都静默了,整个民族都失声了,整个时代的天空都黯淡了。
那一霎间,歌啸戛然而止,琴弦砰然断绝。“竹林七贤”之名自此残缺,《广陵散》的音韵从此只能在书籍中流淌。
可谁能说得清呢?就像姬发摆脱不了侮辱,史迁回避不了宫刑,苏轼逃脱不过诗案,都是上帝的有意安排一样,嵇康的死何尝不是一种超脱,何尝不是一种将易于腐朽的肉体涅槃为永恒与不朽的精神的方式呢?所以,当我们不再用近视的眼光紧盯着历史时,就会惊奇地看到:
那一霎间,耿直不屈的脖颈中喷涌的鲜血似乎化作了一条华贵美丽的豹尾,鞭打在一个腐朽王朝的脊背上,在那黯淡的夜空中留下了震彻天地的绝响。是的,嵇康并没有凤头般闪亮的初始,也没有猪肚般厚重的过程,但是他却用音乐、用骨骼、用品性,写下了当权者的懦弱,写下了读书人的自尊,写下了自己光辉人生的最后旅程。于是,历史由此留下了中国知识分子最为骄傲也最有个性的篇意——魏晋风度。
思来想去,还是用韩瀚的这首小诗作结吧:
你把带血的头颅
放在生命的天平上
让所有苟活者
都失去了
——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