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归鸟

我还是个习惯沿着墙边行走的孩子。我就这样孤身一人走着，一直走到，悄至夜阑。

绛空渐觉，我背身作别那轮空惨的新日，因为我不喜欢躁动喧嚣的街道，因为我不想看到匍匐在广厦间的那一线天。

我虽不曾抚平过紫陌红尘，但早已厌倦了这只能凝望的奢侈和繁杂。车水马龙、灯红酒绿的浮华只能让生命变得倦怠而无助：槛草萧疏，残叶扑地，愁颜梧桐叹着长气在寒风里无奈地凌乱。记起美文里遍地开满着自然，而此时我看到的却只有那帘帘的沉雾，那塌陷的空明，那未知，那浑噩，那寒风残雪依旧……深邃的目光延伸着朦胧，朦胧的背后却是隐匿着的虚伪和空洞。

墙边就是我的世界，我不想看迷惘的天，我更喜欢脚下班驳的断砖。可是，昨夜风雪埋没了我的春天，埋没了败叶里的蝉吟，埋没了衰草里的蛩响，还有馥郁的爬山虎和那只伴我上学回家的喜鹊。

这恐怕是我最后一次看到这只忘归的喜鹊：失去灵性的肩膀惨白却依然素洁，挣扎过的长尾凝固在白雪里显得格外浓黑。它迷失了自己吗？不，我分明看到它的双翼载着梦在天堂的路上迁延，展翅高飞！

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我驻足望着这誓死扞卫情愁的天使。古人长叹人生如梦，即使雄姿英发，即使倾国倾城，相拥于那生死一瞥的瞬间了，也无非只是昙花一现、拈花一笑，最终还是要落入灰飞烟灭的绝地。匆匆人生在世，最是离人恨重，何况是这懵懂单纯的生命呢？

作别是一种暗伤，我突然发现自己也是一只忘归的飞鸟。因为我渴望，渴望大自然，渴望它那一如夏花的微笑，渴望它那生如芳草的恬淡。

路灯安静地躲在嘈杂的背后，我安静地躲在路灯的背后，靠着墙边渐渐睡着……天鸡在我的耳边鸣叫，蓝天在我的眼前蔓延，鹰击长空，云绻云舒。当然，还有那个嬉戏在我头顶的天使。

天堂是在为人类伤心吗？一霎冬雨打湿了街道的喧闹，我拖着疲惫的身体从街道的起点走向末端，再从末端走回起点。穿过拂晓，穿过正午，穿过黄昏，穿过商铺林立，穿过奔跑的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