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紫藤花开时

又是紫藤花开时

世间诸色之中最喜紫色,很大程度上因为紫藤花是紫色的。喜欢紫藤有很大程度上因为宗璞的散文《紫藤萝瀑布》。假如时光倒流五年,我便可以回到母校再次欣赏着梦幻般的花瓣。

红楼紫藤

紫藤慵懒的盘桓在后花园,一年两头的不生气 ,几乎要枯死似的。茂密的花园里有比他高大的青松,有三层楼那么高。有比他葳蕤的杂草,无所顾忌地扎在园子里。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即便是与园子里的其他花,他也无动人之处。迎春,月季花未开的时候,就有人默默地为他们数着立春过后的日子,迫不及待地等他们开放。他们可以清楚的记得每一朵花每年开放的日子,大有可以预知明年花期的风度。花开的几日,是他们自觉价值得以体现的时候,满园的游人里挤着若干这样的奇人。相同的希冀与等待同样适用于其他不知名的小花身上,仿佛这样就能体现她们众生平等的观念。终于,紫藤花未抽出花苞的时候,他们就退出了。天气转暖,人的内心也渐渐浮躁,开始有了臆想,等,似乎成了一种煎熬。

紫藤花不开,一开就是满园浮光掠影耀眼的紫,满园的淡淡的馨香。盘虬卧龙搬的枝干一下子有了活力,鼓鼓的有了生机。一串串紫藤垂下,像少女耳垂的坠子,又像是额前的流苏,远远看过去,不知藏匿了多少贪玩的女孩子。也许是因为“匿”吧,四月里呼呼啦啦吹得旗子打转的风,到了藤架下只剩下柔软的气流了,吹不动满串的仙露琼浆,一小片花瓣闪闪烁烁。笑,也无声。紫藤花是寂寞的,原先热闹的人群不知跑到哪里,紫藤又是幸福的,他需要欣赏,哪怕是一个驻足,一个怜惜的眼神就足够了。他努力地绽放,又不愿与人争艳,在暮春将至,才悄悄地伸开臂膀。看厌了红桃绿柳的少男少女,此时没了兴致守候一朵孤傲的花,开放又兀自凋零。

你若写他“紫藤花开十里香”必是不真切的,过分的夸赞是唯心的虚伪,爱花的人不这样说,也不说。孑立,它既有雪梅一样的傲骨,又有玫瑰的艳丽的花色;坚韧,它既有银杏苦等六十年的淡然自若,又有喇叭花一开就要轰轰烈烈的豪迈。

记得那日老王讲完《紫藤萝瀑布》,我和一干人等傻呼呼的跑去看花,却只看到青青的叶片,忘了当时是九十月份,距离紫藤开花还早呢。第二年春天紫藤花开了,在老师的诱惑下,我们又去了,这次看到了。没什么特别的啊?竟有些怀疑,宗璞怎么会对这个不显眼的花有感情。回到楼上,俯视花园,才发现藤条是那么的瘦削,枝条扭转,翻腾,又折回来,生命里仿佛有数不尽的坎坷与崎岖。我不敢想象枯干的枝条如何发出一串软绵绵的花来,她把血泪一滴滴挤出,凝成一串串晶莹的美丽,像作家写文章,使用身体里的血在笔尖流淌。文章写完,生命终止。也有不幸的人,巨著未成,身心憔悴,一缕香魂散了。

学校很荒诞的请了风水先生,花的钱暂且不提,风水先生给的结论是:你们学校不出成绩,就是学校的花花草草压得…·校方又很荒诞的把后花园扫荡一番。这次成绩上去了,有点邪乎,全县第一的成绩有些突然,校长乐坏了。“早知道这样,得出多少好学生”。这句话的意思是“早出成绩,早升官”。我不知何时感觉,教育系统也被污染了。

寒假前的一次家长会,我混迹其中。只能用满目苍夷来形容了。校门两旁的青砖估计在那爬了有几十年了,没了。见证母校辉煌的假山,没了。紫藤没了,连花架也没剩下。走进学校,清一色的水泥大理石。像一个抹了厚厚一层美白剂的中年妇人,没有一丝气质,脸亮的让人生厌。煤渣的跑道上,曾经追逐梦想的我们,如今被高高的围栏隔开。我趴在栏杆上长久的张望着,就是到现在,也没弄清,到底谁被禁锢?我站在围栏一侧,像是去监狱探视。另一侧呢?不也是如此吗?

他有妙玉的冷僻,不知何时进入园子,不知每日做些什么?今日赐个你一株雪梅,明日写个署名为“槛外人”的帖子。他喜欢宝玉,从不说穿。他比黛玉更冷更僻。

他有黛玉的孤傲,十二朵御制工花可以说是天衣无缝,先后的顺序又有什么差异?他会计较。他爱你,就要你日日只陪他一个人,稍有不顺心就撵你出门,你走了,他又哭的死去活来。他不会妥协,就是错了,也等你先开口。他比晴雯更孤更傲。

他有晴雯的倔强,撕扇子作千金一笑,他只想告诉宝玉:我虽然是丫鬟,也在乎你的关心。病晴雯勇补雀金裘,只一次就可将人心看透。一次咬牙切齿的坚强胜过夫人面前所有的甜言蜜语。宝玉不该去看她,这样他就会彻悟,就会活下去。就是沦落风尘,活着总有希望。她比尤二姐更倔更强。

他有尤二姐的痴情,贾郎好色不忠,他一片芳心暗许。幼稚的她不知道大家庭里的尔虞我诈,钩心斗角,进去就是死路一条。他渴望一个安稳的归宿,但不是贾府。他不尤三姐更痴情。

他有尤三姐的刚烈,柳郎不爱,她便死在柳君面前,这也自足。能为爱的人死,何尝不可安息?她的浪荡让贾珍也害怕,大不了鱼死网破,她的贞洁与贾府的声誉相比微不足道。这样的女人,让人爱不得,远不得。

世间到底有没有这样的女子?她甘心用三季的孤单换取一夕的绽放。她比昙花开 得更长一些,与温室里的常青花卉相比,他只有转瞬即逝的刹那芳华。她却不急不躁,不愠不恼,等迎春的花儿都退下,他才略带少女的羞涩登台,实则华丽大 方。现在台下还有多少观众呢?还有多少真正的欣赏者?她不过问,毅然决然地 开来。常存抱柱信,岂上望夫台。尾生抱住的最好是盘卧藤萝的石柱,这样两个美好的意象就会被巧妙的结合在一起,为人称道。像梁山伯与祝英台两个八竿子到不着的人也能在一起,这就是穿越时空的爱恋吧?

紫藤的香需要用心来感受,用灵敏的目光和耳蜗捕捉散在空气中的每一缕花香。 敞开心扉,让香气沁入心脾,而后再漫透出来,这样花香才久远。最好是在花架下面长久的坐着,熏染的身心舒畅。

曾经我也是一个用眼睛来赏花的人,看到的鲜红与翠绿会随时间消退。反射进入 你眼里的不一定都是真理的光芒。原以为学校是最后一片净土,现在看来不是。谁说的不重要,重要的是的确是这样。不知道自己到底爱什么,错过了与花长相 厮守的最后的机会 ,我后悔,不知这是否就是缘分。时过境迁,再也找不到灵 秀的紫藤,那位身穿紫色长裙的姑娘远了远了,留下紫色的背影,紫色的忧愁。时间对我说,那就是花仙。

我们每天都会花架下走过,回家或者上课。日子久了,就是一种习惯。一个人的 时候不自觉的抬头看看花,要是花开的季节,更让人伤感。陌生变得熟悉,熟悉终生隔膜。没有花盛开的日子很难找到结伴同行的理由。道路越长,我越感觉不 安全。以前在书本上看到渐行渐远,现在真的感觉到了。我们曾经一起有过很多 很多的梦想,未来得及付诸行动,就隔袍断义,画地绝交。实在令人心酸。

新的事物初来咋到,着实让人欢喜,因为为之付出了辛苦,渐渐放不下,最后整 个心都融入进去。熟悉之所以熟悉,陌生之所以陌生,全在一个爱字。

人世间美好事物从来不永远属于某一个人。我不必感叹丢失的或是遗忘的美好, 曾经拥有就已足够余生回忆了。堕落与攀升没有明显的界限,灵魂指引人类前 进的方向。生命的质量取决于人生价值的实现。残次的生命若不拿来重建,定是 堕落无疑了。

我去过专门养殖花卉的温室,里面也有紫藤,人工搭建的花架整齐又结实,只是 束缚了,花本身的自由。相比之下,花更多于藤条,藤条更流畅。紧紧密密的花坠在藤上,看上去确实美丽。花多了就显得柔媚,藤条多了,就显得苍劲。就像 一个人的生命,多了一帆风顺的平坦,生命就有一种脆弱感,不如原始的生命更 有活力。他们是花仙的姐妹,然而性情却截然相反。她的姐妹们日日接受过往行人的观望,羡慕热闹拥挤的人潮。这样的花我是不忍观的。我的冷僻与怪异就在 此吧?

紫藤是伤感的,却不使人感到沉重。丁香花的忧郁没有几个人能承受,兰芷的典雅 也没几个人能相称,与之相伴,沉重的不能呼吸。紫藤在平凡中暗藏了高于平凡的品性,像白居易的诗,人人都能读懂,又像李商隐的诗,至于作者的深意,作者自己知道。

一个雨夜,哗哗的雨水打在树叶上,行人打着伞低着头匆匆的走过花园。我不喜 快走,溅起一身水花。慢慢地走过石板铺就的小径,回头看到路灯的下方是一张泛着黄晕帘子,帘子后的垂柳,随风摇曳。想起了春晚上的《我心永恒》,唯美 动人 。脚下感觉到柔软的东西,低头看到一串花苞为绽放的藤萝花,花苞散落 一地,惊起一身冷汗。数不清的花苞,数不清被揉碎的心。风雨无情,扯下这串花,他三春的等待化为乌有,未来得及看一眼世界,凋亡。自古红颜多薄命女。 空气中顿时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凄凉无助。雨水打湿肩头,我还在思考着,这总 要意味着什么吧?夜里听见昏天黑地的风,有人在哭泣,我分不清是雨声、泪声,撞击胸膛,心碎的声音。

当初的等待与耐心不知被对谁的思念冲淡消磨殆尽,每个人心里的藤萝渐渐枯萎 ,显得不那么珍贵了。谁会为一株花放弃一个春天的喧闹呢?生活不知有多漫长,未来的你我又是什么模样?到底谁的选择才是正确的,只有自己知道。这是红 楼女孩的宿命,也是人世间红男绿女的宿命。想冰清玉洁,就与古色天香挥手,想自由的生长,就要突破心灵的桎梏。

老王老王

老王讲解现代自有一套,紫藤萝瀑布又是初中语文课本的第一篇现代文,所以他讲的非常认真。一上课,他就买起了关子:靠近窗户的同学站起来《当时把全班同学吓了一大跳),看看后面花园里是什么?是什么?数和树叶呗,有什么稀奇?看同学云里雾里的晕了,他乐呵呵的说:打开课本,翻到第四课《紫藤萝瀑布》。原来是这样!被戏耍的同学有些哭笑不得。班主任訾说过:良好的开端是成功的一半。这节课是成功的。老王就把课文的方方面面都讲到了,结构、语言、修辞到背景、主旨。边说边结合经历,让人沉浸其中。他遗憾的说:要是把这篇课文放到春天再讲,就好了。他是教语文的,说的话平实无奇。一个“好”字概括所有情感。

是啊,一年之计在于春。春运总给人希望和想象。边讲课文,边赏花,像孔子在水边抚琴授课,自有一番情趣。课本不是说改就改。一届届的学生不都是带着遗憾考上高中、上大学了吗?遗憾有时未必是坏事。老王就不一样了,他交了几十年,课文得讲多少遍?又要遗憾多少回?

上了高中常常想起老王那张严峻的脸。我们都叫他王大爷,他教的。这样,他就可以打自己家的孩子了。老王打人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狠毒”。用一根粗粗的竹条,用力打击手掌。幸亏不是戒尺,不然就他的力道,手早就费了。被他打有两种情况,一种是违反纪律,上课乱说话、睡觉(初中课堂是不许睡觉的)。另一种,是没完成作业。没完成作业的又可分为两种,没带家去的和带家去没写完的。特别是,拓展探究,你是十几名的就算了。什么,第一名也没写,想干嘛?“不会写”,“啪啪”两下,“会写了不”,“会了”。被他打的人起初都恨他,他的课代表都说他太狠了,何况平时得不到他的恩惠的同学呢?多年后的今天,想起老王,我还能做个梦,梦见老王眼大如牛铃,脸上皱纹如沟壑般清明,大呼“xxx,站起来,还有你,xx”。

他罚写作业,也是惊世骇俗,至今心有余悸。本人写作业,不写则已,一写就三天三夜,哀转久不觉。全拜俺王大爷所赐。要放假哦,赶紧把语文书翻看几十遍,宁可默写前累死,万不可默写后累死。哇,老王来了,七班默过了,快问问默的哪的?唉,咋不喊班长开会呢?“拿出一张纸,写上名字,不要看书,看书者封顶罚写”。一番身心憔悴过后,是紧张忙碌的批阅。窸窸窣窣有人在传纸条。“XXX,帮帮忙,帮我改两个”。突然,声如洪钟,飘来一语“不要包庇,包庇者封顶”。教室里又恢复的寂静,只有心有灵犀的好朋友,才肯提心吊胆的改两个。

我的班主任很年轻,很温柔,班里的调皮捣蛋的学生有出奇的多。这是王大爷主动化身为护花使者,谁不听老班的,好吧,王大爷来也。废话少说,把手伸出来。班里又有几日的安静。

除了教学上出名,王大爷还是多个俱乐部的成员。游泳啦,摄影啦,单车啦,好像就这些了。这些也够了。初三的时候,我的新语文老师给我们讲学校里的一位老师,乘火车到西安(带着单车),又从西安骑回来了。我就觉得这人是王大爷,我不问,就是他。

考完试,默写完毕,他常常让语文课代表叫上几个女生帮忙改卷子,每次都说请人喝羊肉汤,不知现已欠我们两个班多少碗羊肉汤了。就这样欠着吧,谁让我们欠他的呢?他给的数不清的爱意与关心,学习与做人的道理,岂是有限的几碗羊肉汤能替代的?

初二升初三时分班,只有少数几个“幸运”的同学继续过语文课上提心吊胆的生活。据说他的严厉仍如当年,雄风不减。

上了高中遇见几个学弟,一问老王,“啊,谁不知道,罚写作业能罚死你”。我笑了,老王还是那个老王,没变啊。你这些孩子,快快醒悟吧,老王是爱你们啊!

高中的老师多了,却没有了亲切感。那个帅气的王大爷,还在教初一吗?还在讲《紫藤萝瀑布》吗?梦开始的地方。

曾经沧海

元稹有诗云: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多年以前就会背这首诗,说不出来的喜欢。这可能就是“少年不知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吧?谁还记得当年稚气未脱的我们,在奇怪的六边形教室里发生的故事?

故事发生在夏天,知了没日没夜的嘶鸣。阳光烘烤着大地,树叶几乎被晒焉了。操场上,我们汗流浃背。笑声仿佛也被蒸发了。教室里,有人呼呼大睡,有人伏案读书。”不是要考《初中生日常行为规范》吗?你在看什么?”,“《孔雀森林》能看不”,“我又没看过,好吧,你看吧,别被老师发现”。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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